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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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丁不止一块布

   发布日期:2013年04月27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我的父亲九十岁以后,里外才是年年全新。之前,贴身的内衣和内裤必有补丁的。尽管后辈家人无数次地劝说,甚至窝藏起来,但到了还是要乖乖地拿出来,补好,交还回去。
      我现在也这样,终日不见外人,穿个破的,人不知我知。
      有一种“反正穿在里面,又没有人看得到”心理,既是现象,又是思想,更是惯常,人人都很明白,却未必谁个能说得明白究竟。
      回忆我的母亲在洋油灯下,蜡烛光中的缝补,到现在我更是心痛。
      我的母亲在多年的被单中部再薄就要穿破之前,洗净后,从长边对折剪成两片,然后,将先前的两头缝在一起。新袜子还没套上脚,就先上一层“布底”,到布底磨破了,哪里破,补丁缝在哪里。
      我现在的精神依然继承。
      我们家的卧具里,老人家在世的用品,迄今还留存有两件。
      舍不得的是情理,凑合着的是岁月。
      小时候,我的衣裤从里到外,至少一半是大人旧衣裤翻过面来改的。每每还来不及穿破,我的成长,使之不再能穿。
      我小时候的几件衣裤,我的母亲当外婆时,给我外甥继续。
      但是,我的母亲从不让家人穿在外的衣裤有补丁。
      当然是为了脸面。
      所以,自始至终在我上学读书的十二年里,在我的许多同学里里外外都穿补丁的日子里,我一直是光鲜的。
      也致使他们不得不意外。那是1969年,23岁的我,穿一身的补丁——肩上两大块,膝盖两大块,屁股两大块,站在家门口叫:“依妈,我回来了!”
      那一刹那,我的母亲一脸愕然。
      那时,文革命已经进行到第四个年头。我下放到乡下已经一年多,除赶牛耕地外,几乎所有农民干的活,我都学着干。
      我笑。
      我的父亲不语。
      我的母亲背过脸去。
      关于补丁,之前有过一件事。
      那时我和她都还在省城,文革也才开始。一天的夜晚,看革命样板戏的电影散场,在洋头口的一家小店,各要了一碗5分钱外收一两粮票的锅边糊。正吃着,来了个小伙子伸着手掌讨钱。向她要,她给了1分钱。向我要,我笑着说:“你的衣服没一点破,我的肩膀这里破了,还没钱补——你给我一点钱吧!”那人怏怏地走开,站在门口。和她走出时,我塞了1角钱和2两粮票给那人。她说:“你简直就跟小孩子一样!”
      这件事成为离婚的一个口实:“既没有无产阶级的同情心,拿穷苦老百姓取笑,又摆小资产阶级的那一套,搞施舍。”
      离婚的事前后裂撕了8年。旷日持久离婚过程的纠葛,谁是谁非,我在法庭上一言不语。到判决书下达时,我连看都没看,就签了名。
      沉默容纳了一切。
      今天之前,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关于这补丁。
      随岁月几十年的过去,忘记到所剩无几,甚至有竟然记不起对方名字的一刻,而这件事里面的那个年纪和我相仿的讨钱人,却 是清楚的,而当时还破着的,过后才由我自己打上补丁的衣服 —— 也就是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第一次看到我那样穿了补丁的那件,更是记了起来
      人啊,要不因为由此及彼,怎么想着想着又扯到早已忘记的事呢
      还真是忘记的好啊 就像内衣内裤,破没破,打没打补丁,不说,谁会晓得    
                                      2013-04-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