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客 • 请客
| 发布日期:2013年01月02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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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一辈子就带我去做了一回客。我大不过五六岁,在南平,一个夏天的午后。去之前,我的母亲教我,见了人,得称呼“妗嬷”。那房子我还记得清楚。对那人的模样印象特别深,因为我大约知道,她必须是我的父亲或者我的母亲的舅妈,我才那样叫她的啊。怎么见面了,她不但不老,甚至不比我的母亲岁数大呢!
我的母亲为什么去的,我不晓得,跟她说了什么事,也不记得。只记得,我的母亲去之前,买了两大包的鸡蛋糕。好像没讲几句话,她连茶也没上,我的母亲就告辞了。从此,我们也不见再有提起这门亲戚的。
我总是在老人家去世之后,才有完没完的记起这事那事,到这里岂不又添了件永远无法了解的疑!
所以,我还是乘自己健在时,尽可能写些亲历的事,说个来龙去脉,也好不存无知与疑问给子孙后人。
今写的“妗嬷”,是关于做客的。至于写请客的,则是感想。
我童年的那个时代,社会很风行大人带小孩去做客,尤其是喜宴。我的母亲从不这样,我也乖,从不吵闹着要跟去。直到我大了,才渐渐明白许多东家不得不在正席之外,另要开支儿童席的良苦心情。也才更加崇敬我的母亲的清心和高洁。
我生平正式做过几回客,多不胜数,记忆最深的当数第一次。
第一次做客。
第一次失礼。
第一次不该。
都在那第一次。
时间是1965年春。我正在单位当“实习”。
地点是福州的泛船浦,一座三层的青砖小洋楼。
主人是我的父亲的亲姑丈和亲姑姑,我称作姑婆翁和姑婆的。
我的父亲一辈子都感恩戴德这位姑丈,因为有他在民国邮政局的官位,才有了我的父亲一生的正职,所以,我的父亲每逢他们生日和年节,必要寄奉钱款,以表心意的。
我年幼时见过姑婆翁和姑婆,他们老不溜秋,和蔼慈祥。所以,当表伯——既是他们的长子,也是我父亲的表兄,还是我同一个单位的老职员——来招呼我去时,我就应声而去。
举办的是家宴。
理由是姑婆翁的寿诞。
一张不大的圆桌。
一些上好的盘菜佳肴。
一围我能称谓出的亲戚:姑婆翁、姑婆、表伯、表姆、表叔、表婶、三表婶。
再就是我。
我知道三表婶是二十岁出头就守寡的人,又是哄我睡觉的长者,所以格外亲切。
但,那是一桌只说“吃菜”,甚至连“吃菜”也不能多嘴的酒席。
老式的家风,我在电影《家》里面见过。
这是第一次做客。
我的第一次失礼是不懂要送寿礼——后来,我的父亲在家书里批评了这太不该,因为这分明我是个“代表”,自责教子失误的导致等等。还说,另有赔礼的信函专门呈寄给姑婆翁和姑婆了。
其实,到我的父亲寿终正寝,我也不敢报告说,我还有个大不该:那天回来,单位里要好的几个青年问:“怎么今天去做人客,回来还连吃两块面包?”我口无遮挡:“那样哪里能吃得饱啊!”引得大家大笑。不知这话有没有传到表伯的耳朵去。要是真传了去,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不从地底下跳出来呵责我忘恩负义才怪!
要说我自己请客。这一平生请过谁谁谁,请过多少回,没个底。但有三点是这些年来每次都必要颠三倒四考虑的:一、在哪里吃?二、请客人吃什么?三、怎么样才能不失礼?
在这日志里,我不怕人笑:这三个问题只有一个核心:得花多少钱?
做客我也怕,怕无功受禄,怕无以回报,怕报不对称。
请客我更怕,怕人家吃不饱,怕上百元,怕捉襟见肘。
毕竟上了年纪,个子从1米7老缩到1米68,人也变得小气了。
2012-1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