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从不参拜任何神灵，但是，在其一生中，就我所闻，其话语提到“魇法”的绝不止十次。
      魔本身就极具恐怖的魅力，而魇法却能只凭念的咒语和简单镇邪降魔，所以我的父亲魇法必然更吸引我。
      但是，我这一生中只看过一次我的父亲做的魇法，其余都不过是听其话语，而且话语中仅说“魇法”一词而已，并无具体的做和做法。
      然而，因为昨天晚餐有道菜肴是清蒸鱼，举箸之间突然记起我的父亲做过的魇法，觉得很有必要以文字记下，以使家族知道先祖奇梁公的活灵活现。
      我的父亲毕生都不曾碰过蚂蚁的，吃饭桌上要是有蚂蚁爬动，必叫我的母亲：“三嫂！三嫂！拿大碗的水来，把盛菜的小碗套在中间吧！”
      这是不是我的父亲做的魇法呢？
      当然不是。
      我的父亲享年九十七岁，而且是晨起便后再回床后睡着了去，真正寿终正寝的。
      这是不是我的父亲口说“魇法”的结果呢？
      当然也不是。
      若以佛教的因果之解，属善报，而且是现报，具体可谓之不杀生。
      然而，我的父亲毕生不但没有信佛，就连和尚、尼姑的人事也未说过，更不见去过任何寺庙。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亲自为儿子我做过一次魇法，而且口到、手到、真实、神速、灵验，比猫吃鱼还厉害。
      没有人会相信画饼充饥是魇法，因为如果那样，饿鬼反而更加刺激饥饿的人。
      有人相信望梅止渴，因为有过酸感体验的人，会受联想的刺激加大口腔生津。
      我的父亲唯一做过的那一次魇法，也是关于刺激的，目的却相反以上二例，而是去除刺激。
      我七岁那年，夏日里的某一天，时间是中午，事情发生在吃饭的时候。
      在吃鱼时，我被一根鱼刺卡住了喉咙！
      很痛！
      我大叫！
      但是，第一声叫完，我立即哑巴了！
      因为叫喊时，更痛！
      我的母亲手足无措！
      我的父亲面不改色，心继续跳：“三嫂！拿碗开水来！”
      我的母亲一手拿热开水碗，一手拿空碗，两只碗颠来倒去了十来次：“不烫了。”
      我的父亲接过碗，用右手的中指在高于水面一点点的空气里一笔一划：“细囝，不怕！依爹写——‘猫’，猫会食鱼，连鱼骨也食！好了——你把这水灌下去，就好了！”
      我的母亲一脸茫然！
      “快快灌下去吧！”我的父亲左手一巴掌托住我的肩背，右手把住水碗直往我嘴巴里倒！
      水碗空了。
      “吞一下口水看看…¡­怎样？”我的母亲相当担心。
      我小心翼翼地试了第一下：“好象没有了……”
      “再吞一下，看看！” 我的母亲大了点声音。
      我试了第二下，大叫：“真的没有啦！”
      我的父亲笑对我的母亲：“我这号呢‘魇法’，猫会食鱼，写个‘猫’字，魇法一做，鱼刺就化了……”
      我的父亲九十多岁时，冬日里的某一天，时间是中午，被鱼刺卡了，“呵！呵……”吓得我们一家大小发呆。还是我想起家里有一把不锈钢医用长手术钳——过去买来修小电器的：“依爹，你张大嘴巴……‘啊’！……看到了，再‘啊’！……好了，夹出来了！”
      我的父亲笑了：“啊！”

      可叹啊，我的母亲已经过世.
      忘记自己过去的，偶尔会有别人记得起。

 

                                            2012-03-23     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