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拾遗】米箱•米瓮•米缸
| 发布日期:2010年07月03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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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只能到乡下民居找找看看,或许还能在杂物堆里,找到早已废弃的老式木头米箱,在破落的墙垛根下,见着各种遗荒的瓦瓮缸坛,其中,可能就有过去盛米用的。
当代城市住宅楼新装修的厨房家具,也有米箱、米桶的,那式样,那功能,都大大地背离了近现代的底蕴。
首先,是因米之意义引起的。今日之人,富裕得只要有钱,则万物皆有,区区之米,不在话下。二十年前,米很重要;三四十年前,米是贵重之物,而五十年前,米最是普通人唯一天天要数说的家产。
尽管战火连连,天下饥荒,虽然不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除抢劫的土匪和离队的流寇,一般日子里,偷米的只有老鼠,即使有贼子偷儿,偷米时也只偷一层,不偷精光的,或发现米里的藏物,偷去藏物而不偷米。这些事实,今人未必都能理解,随着老式存食储米容器的破损不再在,往事已渐成少数老人知晓的故事。
米箱,木制,非硬木不取为材。好的只有大富、官府的人家才用得起。
这大富、官府的人家,又分等次的。一般取桐木为材。上等的则用黄花梨木材。泡桐木质虽坚,但透气,能防潮、防霉,存大米二年鲜度保持如新。黄花梨木名贵之程度仅次于紫檀,木性极是稳定,寒不开裂,暑不胀变,保鲜大米据说永久。
因为木材的名贵,所以爱惜也好,显富也罢,斯文户口便理所当然的要在箱面绘画,棱角装饰,并配合锁扣,以防下人家贼。
单放的米箱与日用的衣箱从外观上粗看,并无不同。但,注意了,便发现米箱的盖高要比衣箱的矮许多,这当然是因为衣服蓬松可以盖压,而大米满过箱体则无法覆盖。
叠放的米箱上有四脚,下也有四脚,箱盖不是掀起,而是抽出推进式的。之所以这样,为的是叠放起来,无论几层,都可以利用上下脚间的距离之空,将任何一口下箱里的米取出,而不必搬动上层。
民国以后,参照西洋百页箱弯曲面板的原理,有些小户知识分子学习洋人,用起了百页米箱。
米箱通常不放在厨房,而是放在储藏间或楼梯下的。
六十年前,这三种木制米箱,我在老家杨庄村和外祖父家的郭宅东边村的邻居家都见过,印象迄今还有。
民用非工艺陶瓷的瓦瓮缸坛自然要比木料的便宜。
米瓮、米缸,这两种容器,我们家早年都用过。
米瓮体积小,一般盛到满的可容十市斤。我记得幼年时,用的就是这小容积的瓦器。为什么这么小,而不大些呢?应该是那年代的人精打细算,掐着手指头过日子。
瓮的本身无盖,各家多用一只裂的碗或一块小板充当。怕老鼠来偷,上面再压块日用的小磨石之类的物件。
气质好、价贵的瓷米瓮,人家放在住室吃饭桌旁的几之上方。气质差、价低的陶米瓮,或搁在几的下方,或放在饭桌腿下。
也有的人家,利用旧橱柜,把米瓮放到橱柜里面的。
所以,象我母亲那样,叫我:“去米柜拿半碗米来。”实际是要我打开米柜,从米瓮里取米。
米瓮的口不大,取米时,一般用大的酒盏,或小茶杯。一杯一盏大约一两的米。取好米,把杯盏丢在瓮里,盖上碗板盖,再关好柜门。
那时代的的人忒简单,家庭主妇简单,小贼也简单。家里有点贵重的,主妇们将之藏匿的地方不外乎五处——上了锁的衣服箱子,睡觉的枕头套里,床铺头草褥子的下面,米瓮子里。小贼锹锁没胆,惊醒梦中人恐成娄阿鼠第二,所以,能顺手的也就米瓮探手。
上五十年代,实行粮食供应制,按人口每月固定一个数,成年男的28市斤,女的24市斤,孩童以年龄阶梯或半或半半,中学大学男生30市斤,女生26市斤。期间,在定量不变的情况下,还搭配地瓜米、粗面粉、玉米粉、高粱粉等等杂粮。粮食紧张了,不能够随便买了,家家户户的米箱、米瓮反而不用了,改换成了米缸。
米缸,古来即有,陶土拿捏之后,刻画些吉祥如意福满乾坤的图案,泼了釉,烧制而成的粗糙容器,有的连着盖来的。有的没盖,自己找个大小差不多的木头锅盖扣住便是了。
到了这饥荒困难的时期,人们总怕有粮证本本子,有粮票片片子,粮店打不定哪天没米,哪天只卖杂粮,所以,按一家定量换了大小装得一个月粮食的大米缸,合着机会就买,省得提心吊胆,排队抢购。
那年代,米缸都放在睡觉的房间,都放在进门的门后。
当年,我们家住的南平梅峰坊16号邮电宿舍,家家户户都这么一口米缸,都这么放在房间,都这么放在门后。
说来有趣,再怎么人间饥荒,要说嘛,有个小贼来,要偷也容易极了。可从来没听说过哪家米缸被偷的。
倒是在福州郭宅东边村,有那么一天早起,听我舅妈说,昨晚来了贼,把米偷了。引得我外婆、我的母亲、我舅、我姨,一个个把头往米缸里探:“你怎么知道被偷了的呢?”舅妈应道:“我做晚饭时量好米,把米缸里的米掳平了,然后,又手指头画了个‘十’,今早起来,准备做饭去量米,发现那‘十’变没了!”大家检查了米缸盖、米缸周围、房门、门闩、门窗,皆无异样,也不见有老鼠猫咪的踪迹,议论一番后,都说一定是我舅妈记糊涂了,自己忘了画,却记得画了的。一通笑过之后,也就倍加神经兮兮了好长一段时间才了了。
大的米缸平日装不满米,罕见的买了三五条青香蕉,我的母亲就将之放进米缸里,蓄一夜,第二天要是转黄了,那就再蓄一夜,,第三天黄澄澄的了,拔下一条,剥开皮,给了我。我先递给我的母亲咬一口,然后,见我的母亲笑了,才自己拿在手里看着,舔着,吮着。吸着……一条香蕉,足足可以快乐半天——何为品味,乃此莫非。
这米缸,有的人家也藏钱的。我在我伯父家就见过堂嫂这么着——把几张的钱卷好,用块小手绢包了,塞进米堆。
要说瓦缸,是不防潮的。遇到雨季,米放得多日,容易发霉;一到三伏酷暑,还会生出米虫。所以,一放晴,家家户户就把米缸搬抬出来,打开口子,对着太阳晒。晒的时候,只要有一户人家在,可以代看十几二十口的米缸。若广播喇叭响起歌曲,那惬意的心情,实不相瞒,应了歌中唱的:“太阳最红,毛主席最亲,您的光辉思想,永远照我心……”
当然,思想归思想,现实还是现实。比方说,再怎么扣紧,家里要是有个半大不小正在发育的孩子,或者五大三粗的壮劳力,粮食不够吃,主妇们没米做饭了,就得向邻居去借。我的母亲就这样向人家借过,人家也向我们家借过。借米的人家不说“没米了”,“米吃光了”,而是“我厝的米缸塌底了”,听的人自知情急,立即相予。
改到今天,假如也这么说,人家听了不懵了才怪。因为米缸没了,米瓮没了,米箱没了,米有的是。
2010-07-02 阿吾、阿广、阿叶初中考高中各科今天上午全部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