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
| 发布日期:2010年06月08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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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肚子里的小宝宝用脚在蹬我。
一定是小宝宝在黑暗中寻找出来的门。
我突然象憋着放屁一样——但要大声点,声音出来的部位连我自己也吓着了。
下面湿了,有水连续从裤裆渗下来,然后,我站的地面上也有了水。
有点甜味,又有点象他的精液味。
“羊水破了!快!送医院!”妈的说话声很大,很果决,略带有一点兴奋——我能感觉得出来。
他牵着我的手,从家门走出——孩子的出生如果这么顺,多好。
车来了。
上车和下车,他都搀着我胳膊,扶着我的腰,把着我的五指。
他的手有点凉,象是供血不足,而且微微颤抖:“我一直会在你身旁。”
我反而因为他,开始紧张,害怕象一个精灵古怪,一捏一放把各种担心的氧气,从我的心脏输送到我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我觉得自己的手脚开始冰凉了起来。
他在等候区,从大手提包里拿出保温杯来,给我倒了一小杯盖的热参汤。
妈说的,这可以增加体力。
要很大的力气吗?
我看过电影,生孩子的场面,真的会是那样的吗?
如果是那样的,一阵子就过去了。
我愿意。
一个女人以自己生命,孕育和生产出一个新的生命,这是多么幸福的。
为什么要那样大喊大叫呢?
真会痛得那么厉害吗?
他说:“护士叫你名字了!”
我这才回过神来。
肚子是重的。
腰是酸的。
脚是沉的。
头是懵的。
“去更衣室换衣服吧!”他这样轻轻地对我说。
我穿着一身白底蓝色粗直条的衣裤,站到他的面前:“你不觉得我这样子象我老爸那年动手术吗?”
他笑着:“怎么会一样呢!根本就不是一回事的啊!”
老爸死之前做了大手术的。
坐下。
沉默。
肚子没有动静。
感觉下身还有水在流出来。
坐着。
产区门里的走廊,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
希望我也能这样。
沉默。
“躺上去吧!……”我听到他在重复护士说的——这个世界上,我现在只听他的,他是最可靠的。他也说了:“好了,虽然下面只有你一个产妇,产房也是不许我进去的。我只能在这里等你。你放心……”他重重把我们相扣的十指夹紧了一下,然后抽了出去。
没有平日完事之后,他从我身上起来,下面抽出去时那样的感觉。
感觉很茫然。
我被推着走。
横梁。
横梁。
横梁。
拐弯。
进了一个房间。
有浅淡蓝色大挂的。
有浅淡的红色对开连衣裙的。
“你起来,移到产床上去躺着。”
“可以把裤子脱了……人躺平……开始以后,两手可以握住床两边的扶杠……两腿张开……张大……再大些……好了!”应该确切地说,我是被架起来的,毫不夸张地说,感觉就跟在什么刑具上。我的胸部以下,一大床白色的布块覆盖着我的下体和与之同一位置的床架 “……你就这么等着啊!”
裸体的我。
我看了一下墙壁上的挂钟,4点18分:“请问,我什么时候能生?”
“还早呢!……到生的时候自然就生了。”
窗外是暗黑的,虽然是关紧了所有门窗的,但隔着玻璃,还是能够看到外面黑色的高高的树冠,摇曳着象是法国梧桐的叶片。
啊,夏的凌晨,有微风!
安静。
房间里就我一个人。
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人。
现在还没有,安静极了,安静得能让我的孩子继续睡在黑暗里。
空调机细小的声音。
我醒来时,已经9点!
我从来没有睡得这样沉着的。
如果不是我的孩子在踹我,在用头撞击我的各个部位——我是这样感觉的——我应该还会睡下去。
“现在马上了!”浅淡粉红的声音过后,又来了三四个浅淡粉红,然后一顶浅淡蓝色的帽子出现我的脚底上方的白被单上。
许多金属器械在搪瓷盒子和托盘里的声响。
我的孩子迫不及待地要出来!
我痛!
非常痛!
“深呼吸!……深呼吸!……用力!”我的阴道口象被撕裂了!
啊!我太痛啦!
“还没有!……用力!深呼吸!”好象有一只手捅了进来!
天啦!
我把床铺杠握得差不多可以弯了!
“用力!就象平常拉大便一样!……深呼吸!……看见头了……深呼吸!大口!……不要光喊!要用力……卡住了!助产钳!胎头吸引……”
我开始担心,会不会伤到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会不会残疾?死亡?
天啦!
“不要用!我自己来!”我用力!我哼!
我想到和他做爱!
想到这就是爱!
这就是做爱的结果!
与其生下来是残废的,那宁可现在就不要了!
如果生下来,真的是残废,是脑部受伤,是脑瘫,要我伴随一辈子,那不如现在就结束!
结束什么?
结束生命!
啊!我痛得整件上衣湿透了。
天啦!
“再用力!”
我还有力气吗?
我后悔和他做爱!
我以后永远不要再做那事了!
我恨!
我恨世界上有男女之分!
我恨我是女人!
我恨接生的这些女人——竟然要我生孩子跟拉大便一样!
我恨我自己会相信“母亲是最伟大的”的说法——以这样的五马分尸来惩罚女人!
突然,开闸了,所有的体液倾泄而出,我感觉到象是他阳具从我的那个部位抽了出去那样,一个不是我肉体器官的肉体出去了!
完事了。
这回不是他的气喘吁吁,而是她们在说:“好了!”
她们在把孩子弄哭出第一声后,笑了。
浅淡粉红双手托着一个象刚剥光了皮的兔子的东西让我看,特别提醒看两腿之间上端的那部位:“是个女孩!10点20生的!恭喜!”
“孩子脑部没有问题吧?”
“没有!很好!是个很健康的孩子!放心吧!”
她留给了我一个空腹——空荡荡的,象刚搬完家空出来的大房间……啊,妈说过,她把我送上接亲的婚车后,有过生我时的那种感觉,觉得家一下子空了出来……女孩!
我醒来时,已经到了她上婚车的时候,她的他兜住她的腰,俩手十指相扣。
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微笑着目送他和我的女儿,还有女儿的他。
我听他自言自语:“只有我的内心,从来就是充实的。”
我怎么觉得他的声音由一个古灵精怪搭载着,颤颤微微着,在家里所有的物体之间漂浮。
2010-06-08 短篇小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