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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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把靠背椅引起的话题

   发布日期:2010年04月26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随行,3月22日到赤门。时已午后三时,正为没有值得入镜的而沮丧,忽见村路旁一列四把破旧的靠背椅,“四人帮!”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一分一毫不作现场摆弄,正面拍下一幅小品。
三四十岁的几个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我倒不觉得什么,奇怪的是,五十中旬的老李说:“‘四人帮’怎么了?”
      我感觉出来,他这话里有话。
      一伙人继续前行,不便再吭声。
      入夜,我把白天照相机拍的下到笔记本电脑上来,然后一幅幅地过一遍。到那幅四把椅子时,我问斜靠在床铺上看电视的老李:“你不觉得这张拍的有意思吗?”
      “有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这四把椅子这么巧排着的吗!我一下子就联想到‘四人帮’。”
      “那是你。”
      “你就没有这样的联想?”
      老李挪了挪屁股,把眼睛闭了:“没有。”
      我没再说什么,继续把照片看完。
      然后,开始写自己的日志。
      老李什么时候睡着的,我没在意。
      一点多,我躺下。
      屋里一团漆黑。
      迷迷糊糊中,感觉老李起床,我以为他去方便,没睁眼。直到有了一股烟味,才转身看到坐在那床沿的他,那黑糊糊的后背。
      “怎么?……不睡啊……”我应该是嘟噜出了这话。
      “你以为我睡啦!还没呢。”声音怪怪的低沉。
      “别寒着了。”我看清楚了那轮廓。
      “你说,‘四人帮’搞文化大革命的目的是什么?”
      “篡党夺权啊!”我开始醒来。
      “篡党夺权的目的是什么?”
      “掌握政权啊。”
      “掌握政权的目的是什么?”
      “祸国殃民啊!”
      “你这不是很浑吗?”
      我坐起身来:“我怎么浑了?”
      他仍然面向窗户背对我,低沉地不紧不慢道:“篡党是谋略,夺权是过程,造成的局面,成者是救国救民,败者是祸国殃民。二十世纪起,还没有哪一个‘革命的’和‘反动的’要以祸国殃民作为治国目的的。”
      我有点惊愕——今天,这是怎么了——“但是,事实是这样的啊!”
      “是的,他们最终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点燃了新的一支香烟。
      窗外依稀的光亮透了进来,不大的标间里,暗黑中弥漫着灰色的很有些呛鼻的烟草气息。
      那是下午,他在村头小铺叫买的:“来包中南海!”
      店嫂问:“新红的,16块。”
      他说:“就要硬盒的吧!”
       “三块八……”
      老李转过头来:“怎么不说话了!”这话是对我讲的。
      “什么?”
      “我看你是真浑了!我问你——‘四人帮’他们搞的最终的目的究竟为了什么!”
      “哦,他们可以自己为所欲为啊!称王称霸啊!腐化堕落啊!”
      一点红光在那香烟头艳丽了一下:“前些天,我在网络上,看到四篇文章,哦,应该说是博客的文章,内容关于江青的,王洪文的,还有张春桥和姚文元的。”
      “多呢!那有什么!”
      “不,”老李顿了顿:“那篇是个叫周方的新华社的记者写的,听说有个老人收藏了江青生前的遗物,一个女式手提包,一件连衣裙。那东西是江青自杀以后,李纳在从秦城监狱领回来,老人要,李纳就给了。”
      “有这样的事啊?”
      老李又朝着窗:“好不容易,那记者找到那老人的家,看到那供着的东西。我看那篇写的,那记者还说,自己眼泪差点掉了下来。”
      “为什么?”
      “那手提包在今天值不过十块钱,那件连衣裙,就连现在的老太太也不穿的。”
      “这个什么记者!连起码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都没有嘛——今天不值十块钱,那时候值几百块啊!连衣裙,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时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都穿的什么!”我有些激动:“她那样飞扬跋扈,不可一世,迫害了多少知识分子,迫害了多少革命老干部,迫害了多少文艺工作者!”
      “不要急嘛!你跟我发什么火嘛——”老李继续说下去:“这个记者还了解到,江青喜欢摄影,靠工资完全不够开销,只好向毛主席要点,毛主席借给了她,后来连本带息要了回去。”
      这也不过是一面之词。
      “这是一篇。”
      “什么题目?我明天上网查去!”
      “好象是‘新华社记者参观江青什么遗物’吧,你打我刚才的关键词,好容易找得到。”
      “还有什么?——你把香烟给掐了吧!”
      老李顺从着:“还有一篇,是记述王洪文的亲弟弟王洪双说的。说啊——王洪文当上党中央的副主席时,王洪双还在大西北当工人,直接联系他哥不便的情况下,自己到上海找到王洪文的当干部时的同事,想调进上海同类军工企业当工人。很快,上海市劳动局就为王洪双办好了调令。“
      “鸡犬升天嘛!”
      “王洪文知道后,让人转告王洪双不能调动。过后,又通过电话对王洪双说,如果所有干部亲属都调到北京、上海,那不乱套了,你好好在那边待着吧,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再联系。”
      这点我虽然新听说,但我相信。
      老李又点起一支烟:“我开起点窗户吧——还有一篇,说张春桥的,说这人虽然不阴不阳,但他从来在生活上、在经济上没有一点你可以找到不是的地方。所有批判他的,批判‘四人帮’的,都没有涉及到贪污和腐败。”
      我去了趟洗手间,回到我的被卧里:“还有呢?”
      “还有一篇,说姚文元的。说他是唯一活着走出秦城监狱的。说,现在能看到批判姚文元的,都是拿他的父亲姚蓬子来说事……”
      我打断老李的话:“你刚才说了这么一大通,是什么意思嘛?替‘四人帮’翻案?”
      老李正声道:“你浑呀——你以为我吃饱了,撑得慌啊!”
      “哈哈!那你?”
      “我?我没什么。‘四人帮’祸国殃民十年过去了。三十年改革开放过去了……”
      “时间过去的真快,那时你我都不到三十,你才二十出些。”
      “都一样。”老李把窗户完全推开。
      外面寒气清新得让我格外精神。
      “谁在台上,对我这样的人结果都一样。”老李做了三四下双臂扩胸的大动作,然后说:“我关窗了,睡吧!”
      我清楚的记得,老李的父亲是我们单位的人事科长,他十六岁时知识青年插队去了山沟沟,十八岁入党,二十五岁那年按政策他父亲提前退休,他“顶补”到我们单位,先是当搬运工,后来因为他自己去学了开车,又考来了驾驶证,单位缺个开小货车的司机,他就既开车又当搬运工。文化大革命后期,因为在“批林批孔”学习班里嘀咕:“毛主席给江青写信,说早就知道林彪,不过是借钟馗打鬼,会不会是江青看到林彪摔死了以后,才炮制出来的呀?”被告密了,结果挨了好几场批斗,说他是“公开反对江青同志”的,所幸,隔离审查了他祖宗三代,没问题,才不了了之。九十年代,国营单位没了,他一次性领到“割头尾”的一万四千块钱,老婆在乡下难产死了,自己一个人带着有爸没妈的孩子,还得赡养乡下的老父老母,直到老人家走了,孩子新近有的工作,娶了媳妇,他却还在开的士载客。
      这回,我找了他,我们包了他四天的车。
      “嘿!你怎么还不睡觉呀!”
      “乘你这会儿不用电脑,我看阵子网上有什么新的文章……我这人啦,没别的嗜好,就喜欢上网看人家写的……你睡,别管我……这叫‘关心国家大事’……”
      第二天,我买了两包香烟递给他:“抽吧!晚上我也好闻点!”
      “嘿嘿!中华啊!大中华呢!”

                              2010-4-20 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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