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鱼
| 发布日期:2010年01月15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 |
上点年纪的福州人知道,过去时代如果不知其人姓名,只知其是哪个地县的人的话,那就给取个带那个地县特征的绰号,于是有了“连江鸡”、“兴化猴”、“长乐桅”、“福清弟”和“福清哦”的。反过来,福州人也被他们叫做“福州糟”。
这些突出当地特征的绰号,说来挺有意思的。
卖鸡的连江人为了给鸡加重,常往活鸡的食囊里填塞小石子粒。
今之莆田、仙游的兴化,这地方的人做起生意跟猴儿似的,特机灵,你明知他有搞手脚,但你就抓不到他的把柄。
长乐人虽然也说福州方言,但带着特有的腔,把“我”这个福州接近“额+乌+挨”切音的字,发成 “额+乌+微”,以至近似“桅”音。
“福清弟”,这个“弟”并不是小,而是靠海的福清盛产牡蛎,借来方言里的与“蛎”同音的一个字,而“福清哦”,可以说既是福清人叫卖当地一种手工特制米糕时的糕“哦啊!”,也可以理解成福清人称哥哥时谓做“哦”。
至于福州糟,本无糟糕的意思,而是因为福州人喜欢在菜肴里加酒糟,甚至用酒糟腌制糟鱼,用酒糟烹饪糟肉,用酒糟腌制的糟菜炒着吃或者做汤下饭,大有无槽不成福州人的家常菜事。其实,这是旧时福州贫穷人家不得已的,用富裕人家或农家自造好了酒以后,不要了的或倒掉喂猪的沉渣,做了自家菜味香气的一种无奈。
因此,叫“福州糟”者未必有心,但此词的来历却不乏嘲贬贫穷。
我的母亲在世时,无论是我们家过去一度相当贫困,还是后来殷实的日子,用酒糟做菜是常年不断的。在家的灶头上,就有一只装酒糟的瓦罐。每当年快来前,我的母亲还一定要买来黄瓜鱼——那年月,黄瓜鱼便宜到一斤才8分钱,渔民打来的秋刀鱼只能喂鸭——先用油煎炸,晾干后,一层鱼,一层煮过加了酱油糖的酒糟,平叠着装满一大陶钵,加个盖,一直到除夕那天才揭开。其后,一天一二块的夹出来,放在盘里,蒸饭时搁在上面,一加热,作为三口之家吃三四天的最美味。这样,可以一直吃到农历的三月底,陶钵里再也没有鱼了,洗一洗,涮一涮,酒糟水还可以跟大白菜烧一大碗汤的。
我四十岁前绝不吃鱼,四十到五十岁才偶尔粘粘筷子。所以,那时的糟鱼没吃过,糟倒是吃了不少。也因为这原因,年前一钵的糟鱼才能吃得那么久。
我们家是做不起糟肉的。那年月,买一斤猪肉的钱,足足可以买七斤的黄瓜鱼。我的母亲精打细算过日子,总比还有许多人家连鱼也舍不得买和买不起的,要好得多啊!
我的父亲每到有糟鱼上桌时,胃口就特别好。直到我的母亲谢世十五六年后,还叨念过这事儿和那情景。我们这些晚辈的,没一个懂得具体怎么个做糟鱼,怕好贵的鱼买回来,要是做砸了,岂不可惜,也就想归想,说归说,没去做,而是一家人上饭馆时,一定得为老太爷点盘糟鱼的。
我的父亲也走了这么些年,家人逢年也没再提起糟鱼的事。即使还是一家人上饭馆,即使也还点糟鱼,同样没了赞美的话。孩子们知道我会睹物生情。
上几天,我突地买来两大条最便宜的活鲢,做了一瓦酲的糟鱼。今天,夹出两块来,蒸好,端上桌,好久,没舍得动筷子。
2010-01-14 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