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师的愤怒
| 发布日期:2010年01月14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 |
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我才赶回到办公室,已经不得不开灯了。
桌面上有一纸总编的字条,让我明天上午不用到社里签到,直接去找一次,一定要当面联系好林嵶。
总编除非特别紧要,极少会直接派发任务到采访部的。能上栏目,做个专集,多少人花大钱还没门的呢。
我知道的工作程序就是:第一步,电话联系、告知我们台采访的目的、预约见面。第二步,见面后,初步讨论出一个访谈的要点和框架、说明录制的过程、稿酬的标准,还有确定的时间。
我电话总编,说看到了他的字条。总编说,这本来昨晚,最迟今天上午就可以一气呵成的事,因为忙着接待一个大的广告商,中午又去接待宣传部的人一起吃饭,喝了点酒。“所以,这工作我就交给你了”。
总编十来年前还是年青人,他留字条意思无非:一,这是有案可查的手谕。我如果联系不成,那录制的时间就得推后,系列片的个人专集就得调整前后顺序,贯穿前后的解说词文稿也得改,麻烦!我这成了,后续的,简单,顺。二是,他知道我这大他二十来岁的“元老”,不是在写文稿,就是在会见客人,不该让电话或短信中断我的工作。
我回到家,看了看时间,已经8点12分了。估计林嵶还没休息。不好冒失,我按字条上的号码,还是先发条短信过去:“林老师:您好。我是海西电视台的记者剑达。有事联系您。可以与您通话吗?。急切期待中。谢谢。”
两分钟不到,接到他电话:“我还以为你们真忘了有约的呢。”语气非常平和,几乎可亲。
我简要的说明了我是哪个部的,为什么急着约他。
“这样的话,那请剑达先生给个时间、地点,好吗?”非常有礼貌,真是我们要找的人喲!
“时间林老师定,地点就在北岳大酒店的西餐厅。到时间,台里有车去接林老师的。林老师觉得合适吗?”
“好的。我家步行去才三分钟。很好。我们明早8点半见,可以吗?”
顺得没有更顺的了。当然,对方不知道总编的字条里写了他家的地址,恰是我很熟悉的区域。
8点20在北岳大酒店的西餐厅门口,我在恭候林嵶的到来。29分收到短信“剑达,我已在西餐厅5桌。”我赶忙转身进去。
“还是林老师早啊!”我以这样的语句表示我的多层意思,寒暄的客套,确实的感谢,让客等主的抱歉。
“应该的。约好的嘛。”他比我想象中的形态的要宽阔些。
“初次见面,真不好意思,连您的名字我也还得去查字典,才知道‘弱’字加'‘山’字偏旁这个字念‘ruo’,就跟‘弱’字同音。”我由此开头,为切入后面的话题,找个与之相关的点。
“是。上小学和中学时,在家乡,都还不是问题。我们县就叫嵶县。所以,反而出到外省,进到大学了,从新生报到到发毕业证书,都难倒了老师。害得老师不是查字典,就是直接问我,这个名字怎么读。”我看他的笑起来的皱纹之深和老年斑之多的相貌,显然要比我已知的他67岁要大。
“啊!都这样啊!”作为邀请方,我顺着往下说:“林老师,您是喝早茶,还是热咖啡?”
“一杯白开水就行。”他说:“茶和咖啡我都不喜欢,就喜欢水。”
我确实没闪见到他的一丝虚假:“那是因为‘真水无香’,还是因为与人交往?”
“‘君子’不敢说,‘真水’也未必。”
我看到了话题的线头:“林老师这话的意思是……”
“剑达啊——我这样称呼你,还是‘剑达先生’好?”他突地又把话题的线头给抽了回去。
“当然,直接叫我‘剑达’,近些,一有‘先生’就累得慌。”我这说的实在。
“但是,你怎么不直接称呼我‘林嵶’呢?”他这一问,让我一时间完全忘记所以。
我小心翼翼地磨蹭道:“一嘛,我是不敢的。”
“为什么?”
“不说林老师在大学内外的声誉之高,光是林老师这样子的慈祥,也断然不是我们敢造次的。”这是我真心的实意话。
他微笑着:“哪二呢?”
“二?”我一愣。
“你刚才不是说的‘一嘛’?”
“哦!”我的神经一刹那间象在铁道交叉口又被他给扳了回来:“二吗,就是即使不是林老师,是陌生的人,一般的人,也应该有起码的礼貌。”
“为什么?”他的慈祥包含着一种我能感觉得到,但我无法描述的真正的谦逊,那种修养了大几十年的性质。
“因为,就我而言”的确,我写过的:“尊重他人的同时,自己本身的修养也会表现出来。”
他点了点头:“三呢?”
“三?”我真的没有三:“我?我真的没有‘三’啊。”
“有的。”他笑的那样子的可爱就跟十三四岁的少年似的:“这‘三’,我知道,其实包括我自己也这样,凡是人家姓名是两个字的,在背后,通常是直说其姓名的。例如,你跟你的同事谈到我的时候,应该是只说‘林嵶’的。”
“是。”我承认:“这也正常,别说两个字的,就是三个字的,大家谈起江泽民、胡锦涛、温家宝来,不也‘江泽民’、‘胡锦涛’、‘温家宝’的?有什么不对吗?”在我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时,我不得不反攻为守。
“没有不对。很正常的。我也是这样。两个字的熟人,晚辈的、年纪小的称呼人家应该叫‘老林’、‘老李’、‘老张’,而长辈的,年纪大的,叫起人家来,姓和名一起叫也不是不可以,加个‘小’的前缀词,‘小陈’、‘小王’、‘小黄’的,会更好。工农兵都懂的,知识界里的人更是应该的。”得到林老师的肯定,我心情放了松。
“那,林老师说这个的意思是……”我想找回起先已经看见的那话题的线头。
“没别的。我今天来,一是赴约,二是特别要说一件迫使我愤怒的事。”他严肃着和蔼:“这事与刚才我们所谈的完全相反,跟你们台总编室那位秘书有关的。”
“哦。”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接下去:“林老师认识的是……”
“那位姓萧的女秘书。五年前我去你们台时,见过她的。那时二十七八的样子。”
“哦,是的,那是萧秘书。”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个人物。
“她前天下午打电话给我,原话是这么说的:‘林嵶吗?我是省电视台总编室的萧秘书啊,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上午会陪同我们新来的总编和老总监,去你家,你在家吧?’”
“要到林老师的家去……”何等的不当代哦:“那林老师……”
“我?我说:‘是的,我会在家。’”
“然后?”我在林老师的杯子里添了些热水。我看到冲下去的水返上来时,冒着气泡。
“‘然后?’然后,他们谁也没有来。‘《君子之交》古为今用系列专题片’组的总编和总监,没来,反而又成就了我一次‘君子’。”林老师平缓的语气、平淡的复述、平静的告诉里,我能感觉到是他的涵养在抑制住他内心的相反。
“我们那边有向林老师道歉……”我故意将句子的尾音拉在问话和肯定之间。
“昨晚,陌生号码显示过来,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就是新总编,后来,知道不是。”
“原来这样……”我自言自语。
怪不得他会给我留字条!
“是的,就是这样。”热气丝丝飘浮在他我之间,使林老师没笑的面容,仍然是笑的。
2010-01-13 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