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年纪越大越胡乱，人家问我几岁，我老是六十三、六十四，六十五的拿捏不准。岁数是个问题，公元历与农历的说法是个问题，虚岁足岁又是个问题，说多了连最简单的加减算术也成了问题。
      我是乙酉年生人，公元年是1945，因为我的月份和日期按农历是腊月初七，按公元历则是1946年的1月9日。这就有了我年岁的三种说法——按公元历，六十四周岁；按农历，足岁六十五；照国人通常的，虚岁六十六。
      六十岁以前，还从来不觉得岁月过得有多快。这几年，嗖地一下，就这么过了五年，其实就是六年！怎么过的？嗖地好象就这么过了，种种野地，写写文字，走走哪里，看些什么。过了，也就这么过了。全然没有六十岁前的经济结算和人事盘点，烦恼的和喜悦的一并都平和得似有实无。
      说六十五六年有什么变化，我想了想，过程即如被人的叫唤和称谓：孽孽囝、孽囝、弟弟囝、弟囝、小弟弟、弟弟、小小哥、小哥哥、哥哥、小叔叔、叔叔、大叔、伯伯、大伯、老伯、爷爷！
      有一回，在大学讲座后，学生就我讲的某政治现象提问：“您认为天真好吗？”我回答说：“得跟年龄关系起来看。年纪小的天真，是单纯，自然是好的。老天真就不好了。”获得全场掌声。
      于今再想，“老天真”也可以是一种过来人无欲之后的简朴实在，睿智之后的难得糊涂，争战之后的一切和平，是返朴归真的天命使然。真真的大好。
      这是三十几年前，答问时那岁数之我还不及能有的体会和觉悟。于今，那掌声寂然的也好。
      人的认知有与时俱进的知识，更有事过境迁的觉悟，到得二者都满盈了脑袋瓜，哈哈，“享年”就不再是问题了哦。
      所以，适可欠缺，甚至常常说不清自己的岁数，也算是生命的生而不熟的还在，生而有气的昂然和生而有机的勃勃。
      因为有所欠缺，所以有必要适当还欠补缺。行旅、阅读、浏览和写字，都是办法。
      前几天，崴坏掉的牙，今天已经补得完美无缺。门牙没了见不得人，若一见，人家的表情足以令我伤感被看作“老掉牙”的，而他们不知我是啃干榛子不小心的所致。无齿虽不是“无耻”，但门牙无齿了还要每见陌生人就大笑，或在讲堂上口沫四溅，那即使挨不着“无耻”，也有恬不知耻之嫌吧。
      这就是为什么我宁可把年纪答的比实际要大，老掉牙可以是正常的，免得人家精确起来，我装了老天真，真正归属到恬不知耻程度呢。
      往后啊，这牙应该是会随着岁数的再大，而陆续地老病掉去，已胡乱说的岁数，来日恐怕不但次数更增，还因谈吐不清而含混的厉害，然而，人生没齿不忘的终应是不忘的，问题是能有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