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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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乐酸甜寒彻夜

   发布日期:2010年01月02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年青时的事,到老了才觉得不是滋味。明明是甜的,反倒成了苦。好不容易有得乐的,想着想着还真要催人落泪。公元2010日历才撕掉头一页,就觉得农历的春节已经逼得紧迫。要是我的母亲还在,就张罗着备置过年穿的、用的、吃的了。其中最是重要的红年糕,最是重要的红糖板,……
      壬子年腊月,已是公元历1973年的1月,我从五七干校带回家来五斤的红糖板,把我的母亲乐得啊直说到1985年谢世,整地念叨这糖十二年!
      我的母亲最后过的一年是从甲子到七十二本命的乙丑。甲子年末,我的母亲年年亲手操劳的红年糕惟独这年的蒸不熟。“唉!”我的母亲一声轻叹后,又自言自语道:“怎么就不熟呢……”其时,我的母亲已知自己得病不轻,虽然从不哀叹,却一句“可惜了这些白米浆,可惜了这些红糖板”,让我不得不急急躲开,沉重因此。
      现今,这大过年的又即将,因为我的母亲的不在,因为又见着红糖板,因为时下这天阴寒得厉害,也因为我自己老了年青,所以心事又掉转船头,回溯着去到从五七干校带回家的那五斤红糖板上来。
 

    
      07年4月3日《【我与文革】旧疤不痛》中写了我在五七干校的始末。
      那一节的文字,已经有了与己之前和与人相比,虽仍然有苦涩和酸楚,却更有出头日子、更有不再孤寂迷茫之乐、之甜。
      其中,一笔带过“在榨汁机前压榨过甘蔗”,未作文字于实际,其中缺乏滋味。今泛陈其善,不失原汁。
      深秋初冬砍收糖蔗之前,最劳苦的日子是盛夏酷暑,人得顶着烈日下到蔗田里去,给甘蔗施化肥。太阳晒得人满头满脸冒着豆大的汗珠,全身被汗水湿透,这还不算,最要命的是长袖长裤还得裹得严实,否则,蔗叶边沿的锯齿就会在人体暴露的部位拉上道道长血痕。血痕未必出血,但一遇到汗水,那就成了在伤口上撒盐,生疼生痒的难受。干校有几百亩的蔗田,光靠我们连的二十来个劳力,逐行逐块地施过一遍肥,也得猴年马月才能完事。可是,不干又不行。那时,部分叫“学员”的也好,称“战士”的也罢,陆续重新分配走了,干校不久就会撤消,田地移交给五四知识青年农场的传闻已渐成风声。所以,我们几个特别灵活的人,每天下到蔗田,就围着田边走圈,尽可能往里行撒尿素,再也不深入。砍收前,管农的老农工干部去检查,也就站在田头估产:“今年我们的糖蔗长得特别高,特别壮,成片的蔗林特大丰收,要比以往任何一年都好。”直到深秋初冬开始砍了,外边的砍完了,他们才大失所望,查找原因,发觉“是已经走了的那些人搞的鬼……”
      我们这个三连,从一年半前的最初二百来人,到这年寒冬腊月,就只剩下不到十人。我是其中之一。和一、二连抽调出来的二十来个人,合起来成立了个“榨糖的”,分三班,每班八人,三班倒。没干两天,我们三连的就一致要求“大夜我们包了”,别的连队他们何乐而不为,何苦而不避,当然说了“三连的战士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最值得我们学习!”殊不知我们这几个从半夜的零点上到早晨的八点,这期间耍出了多少鬼名堂呢。
      这榨糖的单层瓦屋,长约四十米,宽二十米。一头的高架上装着一台电动榨蔗汁的大机器,末尾有块正方形大约四平方米的,用红陶地板砖铺成的,四周有矮板围起的浅槽。其间安了六口大锅。锅下是灶。灶里烧柴草。头前榨出的汁经槽管流进第一口锅,汁水经烧煮由稀变浓,人工要用勺舀到第二锅,依次而操作,中间得把汁面的杂质、肮脏的泡沫捞掉,到第三四口锅了,再加点烧碱,促使杂质、肮脏泡沫完全冒出,直到从最后舀出粘稠的纯红糖浆,泼在浅槽铺平,待冷却后,用专门的平刀切成方块。红糖板就这样生产出来了。产品按规定,一律上缴给国家。
      因此怎么能近糖锅台先得甜,就成了我们这个上大夜的一班人心照不宣的不约而同之意愿。我们是绝对不能偷成品的,因为每个班次成品的斤两必定不相上下。即使我们班每人只偷一斤,十个人十斤,那一定会被察觉,一旦逐个隔离查问起来,难保没人先招供,那大家就全完了,档案上有记录,怎么能再分配,哪会有新的工作单位敢要!

      那就这样吧——
      比赛:每个人拿三根彼此差不多的甘蔗,看谁每根从头到尾,能最快啃得干净。
      兜起走:下班前,把预先准备好的特大号搪瓷口杯盛个七八分满糖浆,下班时,裹在大棉袄里,带回宿舍。
      “兜起走”不难,明白着告诉管我们的头,算是我们大夜班的夜点。头们自己也不过是老“战士”,见没违规,也就笑笑。
      难的是啃甘蔗比赛。榨糖的甘蔗是糖蔗,青的,长节的,硬邦邦的,不是果蔗那样黑红的,短节的,脆细腻的。啃过了节还好,左右开弓,嚼一口甜汁,得能偿失。最难的是啃到节时,那节有的硬得跟木头似的。别说三根全长的,能啃完一根,龇牙咧嘴个把钟头之后,牙齿啊,嘴角啊,也就不是自己嘴巴的了,但是,肚子饱了,甚至膨胀了,那在饥饿的岁月何等的难得啊!
      我记得,我们这大夜班啃的最快的是我同宿舍房间的。其次,便是和他同年纪的我。
      因为有了后来的“兜起走”,艰苦的甜食比赛也就成了后来的笑谈。
      那一年过年前,我们都还没走,干校请示上级,得到同意,无论职位,每人可以分得五斤红糖板块,按市场价买。
      今天,未涉那时的人们,可能觉得既然是“分”,那怎么又是“买”呢?这呀,唉!因为那年月,糖是凭糖票供应的,一口人一个季度才有“半斤”定量。也就是说,我们那次分得的,相当于两年半的总量啊。
      我的母亲那句独自所说的“可惜了这些红糖板”,不正是时世之人苦乐酸甜与共的共同凭证吗!
      腊月的大夜,寒气因为灶火的大作和糖水的蒸发,使那些的通宵达旦多了几分难得的暖意。
      蔗糖的甜味,因为蔗渣在雨后的阳光下发酵而泛着酸。

                                                   2010-01-02  寒夜

【附录】2007年4月3日《【我与文革】旧疤不痛》原文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6/2054.html
其中写五七干校的一节:
      1972年1月,因离婚的事,对方搞得连公社的工作组也头疼,恰好有名额去省五七干校劳动改造,于是,有了我后来去白沙孔原的经历。
      1966年毛主席作了关于“工人也是这样,以工为主,也要兼学军事、政治、文化,也要搞‘四清’,也要参加批判资产阶级。在有条件的地方,也要从事农副业生产……”的指示,因为5月7日写的,所以叫“五七指示”。1968年10月4日《人民日报》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广大干部下放劳动,这对干部是一种重新学习的极好机会,除老弱病残者外都应这样做。在职干部也应分批下放劳动。”配发了全国首创的‘改造干部的大熔炉’黑龙江省柳河五七干校的经验。从此,开办“五七干校”之风席卷整个中国大地,各机关单位把那些打入另册的干部以革命的名义下放到五七干校,名曰“五七战士”,实为劳动改造。
      我成为“五七战士”,又是不幸中的大幸。一,脱离了农村。二,这是干部重新分配的经由之地,将来会有工作岗位。三,这里吃有大食堂,住有大宿舍,人多热闹。四,这里属福州市的闽侯县,距离福州有不到20公里的铁路,还有轮船,有汽车,每个星期六下午干校有车送家在福州的学员回去,星期天下午再送回来。不回去的人可以原地休息。五,我的户口从南平移到省五七干校,这是今后移到福州的跳板。
      平日参加劳动生产,这是我力所能及的。
      我是三连的学员战士。我们这个连特别年轻,任务是‘哪里有困难哪里去’。所以,我在干校的一年半里,做过干打垒的基建工,当过种植花生甘蔗水稻的农民工,在榨汁机前压榨过甘蔗,在茶山采过茶,山林失火抢过险,制药厂里造过感冒冲剂,设计过包装袋。关于那些经历在《清溪捕鱼(散笔)》的《我师方策》、《伯父留下的一大家子》和《文政伯的太平万安上渡爱国》里有过文字。
      福建省的五七干校所在的白沙孔原,还是福建省第三监狱的所在地。“毛主席的五七战士”时不时会与犯罪份子擦肩而过,面面相觑,你东我西。用现在的话来说,也算是“一道风景”。
      1973年5月,干校通知我等七八个人去福州市劳动局报道。我们去了,因为我们原先都不是技术工人,所以当局让我们当锅炉工,我们都不干,又都回了白沙孔原。再等待分配。我又接到通知是去福州第八中学当教师,也不去。就这样,干校12月收摊了,我和那几位“老大难”的同志各自“回原单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