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时在乡下教过插队的女知青跳《斗笠舞》，那是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里的一个片段。没有舞鞋，她们四五个人一个也不能直立起足尖来。我可以，而且相对的自如，很让一时半伙的人啧啧。
      后来，市里搞知青的毛泽东思想文艺汇演，我编本，另一位下放一起的干部谱曲，搞了个十分钟的小歌舞剧《送公粮》，临到排练，男女俩主角都不会舞，到头来，还是我冒充当了导演。
      在这两项之前，我还教过贫下中农青年唱过样板戏《红灯记》里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和《都有一颗红亮的心》，无论是唱、念，还是亮相、手势、动作、身段，都有板有眼，不差一寸的。即使《智取威虎山》难度特别大的《打虎上山》，我边唱边舞，也气韵七成三。
      说到这，不是说我要提当年勇，来表现所谓的英雄。恰恰相反，这些都是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戏如人生的造作。当然，如此提这等子的往事，也有要说明的，这就是到现在六十四五的人啦，想要再舞一舞也难得、难为、难能了。
      得有机会。登台出众非我所愿，斗室舞袖前碰后左贴右，欲放开喉怕吓垮了整座的楼房，所以难得的是机会。
      得有心情。言不足志，以诗之；诗不足乐，以歌之；歌不足意，以舞之。贯穿内在的乃七情。七情出于心，年青时虚当作实，假也作真，无中生有许多。而今，最是的心情莫过静气平心。是故难为的是心情。
      得有能力。这手舞足蹈的活计，体能是必要的，技能是必备的，光是基本动作就有转圈、拉伸、下叉、踢腿、转胸、波浪式分解身体、摇动、分离、两步、腿膝盖内下蹲、腿膝盖外下蹲、转肩、扭胯等等几十类上百种成千式。岂不难能？
      尽管如此，我还是常会在行旅中，伺机于无人处，独自疯狂，放肆到肆无忌惮。也知道，即使今日还能鬼叫，还能转身，若不录像，只怕过到七老八十了，无踪影的。于是乎，架起照相机，自我拍摄一段，并不怕人笑的。

      继今年2月23日，我记过一篇《喊山》之后，这些日，我在外行旅，又有了后续。这回，不但有歌，还舞蹈得起劲。
      昨日午后，在无名的山路上，把棉大挂脱了，围扎在腰间，先朝着艳艳的太阳，跳了一段《北京的金山上》，再走几程小路，逆光明来一截武生骑马。无论如何，腿脚似穿上铁鞋的怎么也抬不高了，跳步更象是生锈的弹簧徒余形状，腰椎转身时的响就跟老独轮车的轴那咯咯吱吱的。
      好不容易完事，歇一歇，已是夕阳黄昏将来。
      其实，能如此，也心满意足了的是。一则尽了兴，二则返过青，三则得了意。
      那兴，是即兴，无所谓的。那青，是青涩，多少熟了。只有这得意，是心意的所得。
      那么，是怎样的心意呢？
      怒、忧、思、悲、恐、惊，七情中六无，惟有喜。
      喜自己还有可舞的机会？
      喜自己还是可喜的心情？
      喜自己还有可舞的能力——虽然将近无能？
      年轻固然不一定就是年青，但今日则必然是将来的年轻，对于一向 摸爬滚打的我而言，何喜之有，还真还说不清楚呢。
      有的话，应该就是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