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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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缘】重新温暖

   发布日期:2008年12月29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家有被、褥多少床,肯定是比人口数要多好些。今天去换新的被套,双手抱起一床棉胎,直觉得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的体温尚且蕴藏。
      二位老人寿终正寝后,按风俗,其病时所寝被褥等,都在入棺前连同穿过的衣服,一并丢弃外界。所以,能留此床棉胎,当不属此列。
      我所记得,这床棉胎当是我小学快毕业那年的冬天买的。
      先前家里有三床棉被,一床六斤,二床四斤。
      到冬天,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分头睡,共六斤的那床,上面压着他们白天穿的棉袄、毛衣。另外两床都给我,下面垫轻的,上面盖重的。
      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下面垫的是稻草编的“草衬”,草衬上铺张草席。
      一到冬天,常常半夜开亮电灯,一家大小三人掀翻被子——找跳蚤。
      一到这时刻,我忒兴奋,可以高兴得“在这里!”“在那里!”地乱叫。
      我的母亲常说我“细仔的眼睛灵。”我的父亲则总嫌我“你小声点!”“你一动我不就又摁不到它啦!”
那年的冬天买这床棉胎事出有因——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觉得被窝里冷冰冰的,每天躺进去前,总放只白天捂手暖脚的竹火笼进去。有那么一夜,竹火笼里炭灰掩埋的炭块,不知怎么地着了,等我们闻到焦糊味时,被里已经烘了个洞。吓得我的母亲直叫我父亲端脸盆来。
      我的母亲这次买回来的是一床十斤的棉胎。
      先前的草衬不要了,那床会惹火的被子压下去,做了褥子。
      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从那时起,几乎每天夜晚就直说“十斤棉就是窝热”。
      刚才,我抱这床棉胎去过秤,只剩了两斤!
      是的,我的母亲在世时,差不多隔三年就把它给翻弹一次。每翻弹一次新棉胎就薄了些。我的父亲在世的后几年,也都由我的大儿媳阿丽在入秋时找人翻新。
打从1957年有它起,年复三年,半个世纪里,这床棉胎由重变轻,由旧变新,竟然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还在。不由地感而叹之——其外沧海变桑田,重旧轻新在内间,多少世界如此事,冷暖厚薄不从前。

      想那翻弹棉被的工匠,一竹弓弯其项背,一木杠横其腿前,去旧除垢,松软物质,线布经纬,打磨压平,折叠崭新,是如何只管劳作,忽略意义的活计。由不得让我感而想到——世人温暖与棉延的关系,是这样的在不经意的过程里存在。
      这一感一叹一想,似乎让我觉悟到自己许多经意的不必,例如情爱的誓言,哪有前辈父母分头共被,如太极两仪的内在和谐;例如轻裘锦衣,岂知先人以衣添暖,像日夜与同的生生不息。
      在鸭绒被里的我,的人们,当然无意去赞美草衬跳蚤的日子,但谁怀念起父严母慈的小事,不重新温暖?

                                                  2008-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