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人不喜欢福州,我是在城不逛城,居家少出门的了,所以,如果不是在斗室里听孩子说这星期六要去十八重溪,我差不多已将那里忘得干净。经昨夜那么一提,我忽然想到一名学生,跟如今这旅游名胜当年水静草疯之地有关却无系的。
这名学生叫陈文光。查阅旧照片,才准确地记起商校89302班。他是这个班的学生。
那一次,学生组织去郊游,今午去明早回。学生巴不得搞野炊,班主任说住夜那里有旅馆。
班主任当然是学校的教学骨干,年纪比我轻好些。因为是我爱国路他对湖弄,相接不过五六十米的邻里,所以,学生们邀一声,他又约了一下,我也就应着去了。
不像现在这样懒欲、喜独、找安静,那时啊,我贪玩,合群,凑热闹。骑车去,大四十几号的小伙子大姑娘一路的飞哟!我也翱翔。车停溪口,人行鱼贯。
前山重重,据说十八。左山草过人,右溪水薄底,岩石当其中,何由来这里!
走啊走啊,走啊走,记不得到了第几重,师生们说此即是目的地。我哈哈一笑!
那晚饭是在石上烧成的,男生拾柴,女生炒菜,我和班主任闲话。到得时间,我们坐享其成。
一月天,白日里,太阳照耀得暖热热暖,黄昏后,黑黢黢得瑟冷冷瑟。拾来的柴点起篝火,围圈地坐在那也叫做“沙滩”的卵石溪岸上。说了什么?唱了什么?叫了什么?玩了什么?什么我都没了记忆。只记得,篝火中有一株断木,盆儿口粗,二米来长,在百十根大小长短乱七八糟树枝竹杆堆里,火大烟也大地燃烧着。
这些,和我现在想起要说的文光有什么特别提示吗?没有。那时候,我没去特别留意哪个同学。学生就是学生,游玩就是游玩。何况,我是校外兼职的教师,只教一门课,所有的学生都是青春,所有的学生都是有头有脚的。
特别记住文光这个学生,不是因为他的头,而是他的脚。
还是不说他脚的好。
说夜深,男生女生各进各的旅馆。不知道女生那边是怎么样的。男生这边就只有一间,木板架长凳六张床铺六床被,三十个一米六几到一米八几的,怎么睡?
干脆——不睡!打扑克!
于是,昏沉沉的电灯下,只有我一个人和着衣沉沉昏地睡去。
我是差不多窒息而醒的,因为我不愿呼吸!
我把被子重重地扯过我这头,用相当的部分去包裹不知什么时候伸到我这头的那家伙。我觉得可以呼吸了,又睡着了。
清晨,我第一个起来,看清楚了还睡在我那头的学生,从此记住了陈文光。
想想臭鱼烂虾吧!
我来到屋外,这才觉得迎面的晓风和着仅有的一撇溪水有多么的清新。
和学生们一起拍照,也以此为背景。
文光和我蹲着,他还搭着我的肩膀。这时,我已不记他的可恨了。
在那个班级的同学中,文光座位在教室的最后。在其他课任老师不起眼的他,因为我看他的头知他的足底,所以,我公开说过:“这人将来一定是这个班里最有出息的。”
或许因为我的包其足容其不是,所以,他也从那以后对我特别友情。在那么一班学生中,他是在我已经离校,他们也工作多年后,与我保有联系的唯一的人。来过我家,送我孩子笔和笔盒。和我谈他在做什么工作,怎么样做,有多少获利,怎么样受损,打算下一步怎么做。
当许多学生毕业后身处国营商业构架大改革而无奈时,我知道的文光已经下海,走台湾海峡,做起与台湾渔民的交易。后来去了香港,1995年给我送来照片。再后来,去了日本。
我还模模糊糊听谁说过,文光已经在美国。
嗨!一十六年过去,应该有三十六岁的文光,我不知其所,应该是因为我的自居而不顾外吧。
文光终究会回来福州的。他的老家长乐属福州。至于是过路还是像我常常的那样——离而不舍,在而不是,那就看他的脚穿什么鞋了。
2008-07-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