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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父严母 3】乾坤忍辱

如果不是我的第一次婚姻，让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蒙受莫大的屈辱，那么，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一辈子都是平水如镜的。因为我的父亲对世事谨小慎微到连蚊子也不打，只用手拂之，说句“去！去！”的人。而我的母亲从不损人，从无邪念，从不知世上有恶行。      但是，偏偏在我二十三岁到三十岁，即1969至1976年的七年间，我的婚姻给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带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几近致命的灾难。      我的父亲在我未成年时，就怀揣由我来实现“早抱孙子”的期望，我的母亲乃是极传统的妇人，在我高中毕业当年就四处“拉女配”。我的婚姻选择对象有四，其中之一，是我小学最要好的同学的妹妹，少儿时期有过见面的，中学以后也就没有来往。提到这门亲事的则是我的母亲。答应这门亲事的是我，理由简单到仅仅是因为“她哥哥是我的好朋友。”      结婚前，她告诉我，她去算了命，算命的说这门亲事是要离婚的。      结婚的当天晚上，一只玻璃茶杯在她的手中不慎滑落，破碎了。      次日，“请回门”，她家婚宴，我喝了一小杯的红酒，居然全身寒冷得发抖。      我们是举办婚姻里以后，才去登记结婚的。是她的兄长，即我小学最要好的同学，陪同我、她去的。回来的路上，她的兄长一边骑着脚踏车，一边说：“其实，结婚证只有到离婚的时候才有用。”说这话时，车踏过南平的中山公园大门口一段路。      是的，最终是离了。      不过，离得极其复杂。      “爱情诗”是“不正当男女关系”的证据，让我小学文化的父亲无言以对，使我目不识丁的母亲无知真伪。      “社会关系”问题，令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回顾抱养我的苦衷。      “偷听敌台”事件，最是逼迫得我父亲当众跪地，只求其“亲家翁放我儿一命”。      乾为天，天为父，我的父亲，为了我的性命居然跪在地上！      坤为地，地为母，我的母亲，为了我的无罪凛然站在天下！      乾坤忍辱，是因为我。      从此，我只能永远是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的孽子。      我的父亲那一跪，并没能阻止紧接下去我的被审查，虽然跪碎了我们家人的心。      三十五年过去，我一向感恩我的父亲那样为了保全儿子我的性命而忍乾坤之辱，但我迄今仍然无法称道我的父亲那样卑弱的冲动。      我不是膝盖即是尊严的文化符号论者，但是我的感知，使我背负着我对我的父亲的罪孽。      我赞美我的母亲，赞美我的母亲在当场的大喝：“起来！去死我都不怕，还怕坐监牢吗！起来！怕什么，要死，我们一家站着死！”      那以后，我比以前任何时候更加敬重我的母亲和我的父亲，尤其是我的身高仅1米6，体重不到70斤的母亲。      我的母亲，一位后来抱不动老人家她心肝宝贝孙子的手，却一生用巨大的心抱着我这儿子的全部包袱。      我的母亲原有的坚强，此后更加坚强。      因为我的母亲的坚强，我的父亲一生仅有过那么一事的包袱。      人们也许可以将在文化大革命时期发生的家事，推到文化大革命的大背景。但是，我不这样认为。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有做个人的底线。否则无法解释文化大革命的之前之后，离婚种种原因中有“你不爱我，那我就要你死”的那种。      人们以为婚姻是两个男女的事情。不是的，中国的婚姻历来是两个家庭的婚姻，甚至有的地方会是两个家族的婚姻。      对于往事，我会记得事件的始末，甚至记得细微末节，但是我不记仇，不言语具体的某个人物。      我之所以不记仇，不言语具体的某个人物，是因为婚姻的解体，成就了我以后健康的人生观、健全的世界观，我也有了明确的尊严和人格，知道了感恩与载德。      我后来的人事、因果、成绩，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是若有知晓的。      但是，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并不知晓在离婚以后，为了孩子，我还再一次作为被告签署过一份完全违背事实而我又不想申诉的法律文书。      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不知晓“人生观”、“世界观”，“尊严”和“人格”这样的语词，但是，我率二老的后代感恩与载德二位我至尊的老人家，孝顺我母亲齯齿之年的安生，敬重我的父亲耄耊之年的乐世。

2007-06-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