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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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后半年普安堂

   发布日期:2007年01月23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纸日记:1965年3月4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初二  星期四  阴雨】
    仓库今天进了十吨的铁线,明后天还要进二十吨。这下可把整个仓库堆得严严实实的了。今天忙碌了一个早上,又是调整地方,又是计划地盘,又是进仓,可把我搞得喘气的机会也没有。中午一点多才吃中饭,晚饭七点才吃。
    是啊,我既然已经谈倒仓库,那么我就来个概述吧。
    这仓库是把光绪时代的普安堂加以整修而成的,已经有十多年的历史了。库中所现存的器材大约有二百个品种,多是线路器材,无线电器材也有一部分,但为数不多。
    目前仓库的人员只有父亲一人。一个人既是材料员,又是采购员,一是记帐员,又是会计,又是出纳,既是领导者(,)也是小兵。真是忙得不亦乐乎?(。)我目前还不是一个正式工作人员,只是帮助他工作,减轻一些负担。我学会了做运输,学会了记帐,学会了做出纳,也初步懂得一些供应知识,然而,要“精”还相差太远了。
    不要小看仓库工作,实在也是够复杂的了。
    然而,我别的不说,只是说这工作太少有火热性了,这仓库也太不象个工作地方了。
    不过,它却是世外桃源。政治空气十分的稀薄。
    不久的以后,我将真的成为这里的一员么?这可不合乎我的理想。自然,理想是破灭了……
    从去年十二月十五日到今天(,)我已经在这里守了78天的夜了。我过去是远没想到,我会有这样的一天……

【纸日记:1965年3月11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初九  星期四  多云】
    今天收到四十份发料单。早上(、)下午,(、)晚上都在忙,总算能使明天出五千六百四十三公斤的货物能顺利进行了。不过,(象)这样大概还得(忙)两天才能完。

【纸日记:1965年3月12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初十  星期五  少云】
    早上发了五吨多货,打扫房间。
    下午又(是)装箱,包料。晚上做运输单。真忙得不亦乐乎!总算发了二季度料的大半了。

【纸日记:1965年3月13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十一  星期六  晴】
    今天又忙忙碌碌过了一整天,上火车站登记,回来些货签,装箱。又寄来二三十份发料单,够受的。
    明天又要出四吨多货到火车站。
    这样大概要忙上一个星期呢。

【纸日记:1965年3月14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十二  星期日  晴】
    大清早还没吃早饭就已经开始出货了,今天又出了四吨多呢。
    下午去了两次火车站,我真不知道是怎么走去了(的),整个身体都感到很懒得动。
    因为忙七忙八,今天没有包装。明天也只出二百公斤货。
    发料单还有许多呢,够呛!

【纸日记:1965年3月15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十三  星期一  晴有风】
    今天到火车站的货不过一百八十公斤,而发给南平局的器材大约有二吨多。晚上做标签。
    又忙了整整一天。腰很痛呢!

【纸日记:1965年3月16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十四  星期二  少云】
    早晨6点就开始出货,直到十二点五十分才算告一段落。唉,搞得腰酸背疼的。不过也好,二季度料已经完成大半了。今天出货九吨。所有在火车站登记(预约出货)的都批了。
    下午到火车站去结帐,简直就不晓得怎么走去的。现在一天比一天路途长了。

【纸日记:1965年3月18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十六  星期四  多云】
    早上清理仓库,搞得满头满脸满手都是黑黑的,真是一付可笑的神态(样子)。
    不小心被蜜蜂蜇了两下,一处在右面的脸上,一处在左后的头上。搬运工人帮我把针拔了出来,又用红糖拌菊花叶摩擦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痛。……可是,晚上,灯下又飞来一只蜜蜂,说实再(在)的,心里总是疙疙瘩瘩,好不舒服呢!
    因为今天被蜜蜂蜇了,所以睡前要看看杨朔同志的《荔枝蜜》。

【纸日记:1965年3月21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十九 四时零五分春分  星期日  晴】
    借今天星期天没有出货,把屋里翻新一次——先用石灰水粉刷了一次墙壁,然后洗地板,这样七七八八地搞了一整天。搞得满身都是石灰水。
    明天要出七吨多货,火车站一下就批准了十一票。明天早晨又只好在仓库吃早饭了。这批器材发出后,还要发一批才可能告一段落呢!

【纸日记:1965年3月22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廿  星期一  晴】
    这几天搞得没什么劲了,连日记也不想写。还要坚持锻炼下去!

【纸日记:1965年3月24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廿二  星期三  晴转多云。风力三级】
    今天热得我只穿一件汗衫。
    早上长乐局沈供应员来调拨木担,带来我工作已决定的消息,并说:公司里业务科,处长、党书记都很满意我的工作。
    这是对我的鼓励,应该更加努力地把工作搞好!不可为此自以为是,洋洋得意!
    过去,不是说为人民服务么?这工作就是服务!
    努力工作,踏踏实实地把工作搞好。这是一个热爱人民的人所应做到的。

【纸日记:1965年3月25日  农历乙巳年二月大廿三  星期四  阴有阵雨】
    因为昨天受到别人的赞扬,今天我满脑袋瓜总觉得自己的确做了不少事情,有些自高自大的神气。这太不应该了。当我还只不过刚刚开始为祖国服务,就自以为了不起,这是一个人道德品质所不允许的,是失败的象征!
    要全部、干净、彻底地扫除一切骄傲情绪,努力工作,好好读书。

【纸日记:1965年5月15日  农历乙巳年四月大十五  星期六  阴雨  25℃】
    昨晚的蚊子真多,我被牠们吸去不少血。真的,一只只肥大的蚊子都是很笨重地叮在墙上,我把牠们一只只地拍死在墙上,作为我对这些害人虫的报复。
    今天的蚊子一定不多,因为我打了约有70~80毫升的DDT油剂。

【纸日记:1965年6月7日  农历乙巳年五月小初八   星期一  多云  30℃】
    父亲的回来给我带来了生活的希望——处长叫我到福州去学习。
    我决定在学习中好好地干它一场,为未来的生活和工作铺一条较宽阔的道路。也可以说是“为了一张口”。
    未来的生活和工作将是怎样的呢?
    未来的我又将是什么样的呢?
    茫然……
    需要奋斗……

【纸日记:1965年6月10日  农历乙巳年五月小十一   星期四  晴】
    55次快车5点49分离开南平,直奔福州方向……    

2007-01-23    补记
    普安堂仓库是福建省邮电管理局供应处的下属,正式名称是“福建省邮电管理局供应处南平仓库”。占地面积约700平方米,建筑面积约320平方米。在物质计划供应年代,福建邮政电信的各种器材绝大多数来自北面外省。南平是本省铁路、公路、水运的枢纽,所以这个仓库承担了一部分分流器材的任务。任务的下达,得依据福州供应处的发料单。供应处有管理权的同时,又有“公司”的经营活动,所以是“一套人马两块招牌”。物资业务关系与南平市邮电局没有关系,但人事的日常政治学习则由南平市邮电局代管,具体是在局供应科。
    局供应科。有两位材料员,一位是北京人,那兆明,三十岁差不多,曾经也住在梅峰坊16号的邮电宿舍。一位是1964年福建邮电学校半夜的李咏冰,女同志,年纪稍大我,文革初期嫁到杭州。
    我的父亲是仓库正式的仓管员。日记所说的“采购”是在闽北山区的建瓯、南平、建阳、邵武等地收购架设电信线路的木横担。此横担的用材是以柯为主的杂木。采购过程包括:点数→逐一检验直条长短、孔洞大小、形状和间距;材干程度等→加盖“合格”印记→入库→点数→结算。日记所说的“记帐”,“会计,又是出纳”与此大有关系。与此小有关系的是办公费用、运输费用等。
    实际上,在我进仓库之前和之后的南平仓库存在的许多年里,我的父亲是有个帮手的。它是我的姑丈林依纯。他当年大约五十开外,负责到火车站货运室去登记,预约出货的时间和结算运费。依纯姑丈人很厚实,毕竟年纪大,每天跑那么远的路程,即使可以坐三轮人力车,也不是容易的事。我的父亲是急性子,常说依纯姑丈的行动慢。
    好在我的姑姑银仙特别好,什么都是护着我的父亲、她的三哥的。银仙姑姑个高,极象我的父亲,做事有把握,十几名邮电局家属女工,由她带头指挥得妥妥帖帖。
    开初,所有的装卸、搬运、市区运输的事完全是地方搬运队来做的。其中,因为有的货少,人家不愿意来,更有木担来车的时间不确定,人家不能白等,于是就有了邮电局家属女工的队伍。完全按劳取酬。其中最会做的有四位,一是福兴姆姆,二是一位我现在忘记了名字的嫂嫂,三是我的姑姑,四是“目珠厘(福州方言,不戴眼睛的近视者)”姆姆。50公斤一捆的铁线,她们一次也能走六七十米上下石阶,而且一扛就是十来趟。装卸木担,一条2米长的木担三四公斤,人家一趟两根,她们是三根。我的母亲也是家属工之一。我的母亲身体是那样的单薄,年纪又是做大的,铁线是挪也挪不动,而扛木担,一趟只一根。在所有的数量除以人数的平均工作量情况下,我的母亲得到了大家的许许多多关照,尤其是这四位。
    有的木担主知道,木材产地把握不住木担的加工质量,一旦运百十公里到后检验不合格,那样的硬杂木,即使送人作烧柴,人家也不要,所以就在南平找木工按照电信的要求加工材、刨光、钻孔。我记得帮助加工的木工三四人,都是长乐县金峰的人。大不了我一两岁。他们很敬重我的父母,我的父母也特别关照他们,如同侄子。其中有位叫林曦(福州语音)的。他们的厚道、老实,今天想来,实在是我有愧、有伤他们的。因为我在检验那样手工粗材时,一再强调书本的标准图,原来指标允许误差2毫米的,我是1毫米也不予以通过。对他们的残酷,是我以后许多年后才反省到的。我也常常因此内疚自己那些年对待穷苦劳动者的冷漠。
    我进入仓库后,在我的要求下,父亲找来木工,在仓库的后角用板隔出来的一间十平方米的房间。里面有一张大的木床,一张旧的办公桌,一张破椅子。桌子上方吊一盏电灯。一个从家里搬来的小小木柜。木柜上有我的几本课本,一个小小的玻璃金鱼缸,一个用方形破钟改成的小相片框。相框里是两个我的“合影”,题名《哥俩好》——我将自己与两个朋友的合影里的我分别剪下,一前一后贴起。
    纸日记有“我已经在这里守了78天的夜了”,“ 昨晚的蚊子真多”,“借今天星期天没有出货,把屋里翻新一次——先用石灰水粉刷了一次墙壁,然后洗地板”,说的就是与这房间有关的事。
    从1964年12月15到1965年6月10日,我在普安堂有过完整的半年。那时我十九岁。
    虽然我后来还回来过这里,但也许文化大革命,也许再在的时间不长,没有什么能够回忆得起来。我1965年9月正式工作,是顶补我父亲的,即我父亲提前退休,岗位与人员编制不变的前提下安置了我的工作。普安堂仓库是哪年撤消的,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在1973年夏天以后,因为那时我的父母已经随我的落户老家而离开了他们生活三十余年的南平。我的父亲好象在此之一直还在普安堂“返聘”工作。
    光绪自1875年至1909年。今日,普安堂倘若还在?

                        2007-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