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在1985年3月28日，农历二月初八，夜晚8时30分逝世。
      来于癸丑，走在乙丑，属牛，本命。
      在世七十二年，操劳、操心六十年，48岁时子宫瘤住院手术，有过一劫，而后不知怎么的，老说“心间痛”。医生诊断是风湿性心脏病，没怎么给药，叫休息，少动，最难受时，打一大针筒的葡萄糖注射液，顶多给加注一小支维生素B12。
      我的母亲牛命倔强，针剂入体，次日即说“很舒畅了，好了。”
      如此年复一年，直到末一次全面检查，发现晚期食道癌已扩散的同时，才得知并未得过风湿性心脏病。此时距撒手人寰，不到二十天。
      B12是我的母亲一生中用过的最重的、最好的、最见效的药。
      B12既参与人体的碳水化合物、脂肪和蛋白质之代谢，又参与丙酸转化为琥珀酸使之进入三羧酸循环的一系列代谢作用，更参与一碳单位的代谢，也参与髓磷脂的合成，在维护神经组织中起重要作用，还参与血红蛋白的合成和恶性贫血的控制，在甲基的合成和代谢中起辅酶的作用。所以，能提高神经功能的活动，能诱发精神振作，能改善睡眠质量，尤其对老年人有明显的作用。
      一支维生素B12，其时价0.18元，加门诊挂号0.20元，注射费0.10元，一次就诊合计不超过0.50元。
      那时候，我们，或者说我的母亲，最信得过的就仅有B12，以维生素作为维生的唯一。主要来自于就医的体验。
      当然，时代在于当年，有医学设备和科学技术的严重不足，有人们健康意识的普遍滞后，有生死观念的莫名唯心。我的母亲能逃脱得了“六十年一个甲子，一个轮回”的规律，多活了一十二年，这实在是我们家人所得的最大福份。
      倘若我的母亲能再活十年，那么，完全有可能因为社会的进步和观念的转变，得到大好的不惜倾家荡产的为之医疗，象我的父亲一样，近百岁时无疾终寿。
      但是，我的母亲不是这样，也不可能这样，仅以能拖活一天是一天，能撑过一年是一年。
      这是我的母亲的不是吗？若与一国之情同比，是的。如果以一位妇道老人而论，则不是。
      我的母亲不懂除自家和有限的邻人之外的其它。其它对于我的母亲是那么的遥远。
      近些年来，我越来越感觉我的母亲不是不知道自己病得有多么严重，而是为了维护整个家庭的稳定，不想暴露自身内在的痛苦，不断给予我的父亲和我们做子孙的安抚，因而美言B12，那一支支红色的而不是血红的，是带有玫瑰红的而不是玫瑰红的，看是清澈的而不是无物的液体。
      但是，B12没有能挽救得了我的母亲的生命。以现今的观点来审视，医者集体仅仅提供B12作为医治我的母亲一向瘦弱的病体，甚至可以说是良好的希望和事实的无奈。所幸，因为当时的正气，我，或者我们不至于有丝毫对医者怀疑。怀疑其不作为，其腐败，其自我美化，以和谐医患关系。
      人毕竟是要死的。我的母亲死了。
      人必定要在死前就医用药的。我的母亲到死都认定B12是可以救治一切的。
      今人当然不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