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藏人共性的一西多吉
| 发布日期:2011年04月13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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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24日认识一西多吉,过程有点周折,不象其他藏人那样遇到了就见着了的,而是经过了三位中介人。我要离开跟随了四十二天的两位古修拉时,格扎说他可以向他的上师布顶寺的鲁茸顶净成里活佛报告,因为上师曾经在拉萨的色拉寺学习过七年,所以上师一定会帮助我,找个人在拉萨带我参观的。果然,他的上师在电话里推介了一位叫丁净的,给了对方说了我的意愿,给了我对方的电话,让我到拉萨后什么事情都而已找他帮助。
我下了车,电话过去,对方让我次日中午11点去色拉寺。
丁净,也是位出家人,初次见到时,他颜面相当肃木。把我领到一座僧房,恰遇准备下楼的一位古修拉,说了几句藏话后,那人又上楼,开启他的住室门,让丁净和我入室。
他先问我:“要不要喝酥油茶?”在我答复说:“谢谢,我不用喝。”之后,又问:“是不喜欢喝?”我如实回道:“我喝过,开始还好,后来我发现喝了会拉肚子。上网查了,有些汉人会这样。”
“那,喝甜茶,怎么样?”
“不用了,我现在不想喝。甜茶我也喝过,很好喝的,我很喜欢。”
“那,来杯热开水吧!”他把手里的茶碗放回进门来最先靠墙的那张矮橱桌,换了一只小玻璃杯来,再提起窗前铁火炉上的钢精水壶,从里面倒出水来。
我接过水杯,不温也不凉。
在这以后的两小时四十分钟,我与丁净古修拉交谈的时间里,这个人就一直坐在他的床上。其间,有过一次他自己要吃糌粑,从小布袋里抓出糌粑粉,倒些水在木碗里,拿捏时问过我:“你要吃糌粑吗?”还有一次是我关注到他的一张照片,询问起之后,他有过说话。
那张照片,有A4纸的一半之大,一角斜插在蒙墙布的一块旧门板缝里,他贴着墙的床尾一侧。照片上是一个秃顶的他和一个披着长发的女子。我一进门,坐的位置,左侧是铁火炉,右侧的拐角坐着丁净古修拉,再过去就是门。门的那一边是那张矮橱桌,他的床铺尾就接着矮橱桌。因为他的拿碗取杯倒水,都在那床铺尾矮橱桌那一小块地方,所以,照片的亲昵特别要眼。
我询问:“那照片上的是你和你的女儿吗?”藏人中许多是有家室后出家,并由家人不断供应生活所需的。
他笑着,抽出照片,递过来:“不是我,是两个法国人,他们来过我们寺。是他们送给我的。”丁净古修拉也接过照片看了看,补充道:“就是嘛,这个男的,前世是我们这个寺的活佛,后来转世,投胎去了法国,就是这个人,他回到我们寺庙的。”
我当然地笑了笑:“哦,远远地看过去,我还以为是你和你的女儿呢!原来在这样。”
他笑着,一个劲地笑着,但是,他沉默。
丁净古修拉告诉我,他是四川的藏人,过去当老师教书的,能说很好的汉话。
我笑嗔:“啊,您能说汉话?怎么所有的话,您都让丁净古修拉翻译呢?”
显然他听得懂我的话意,仍然是笑着,只是沉默时,轻轻地摇了摇头。
后来,我把话题转到这个人来,也还是我问他答通过丁净古修拉翻译,才了解到,他61岁了,生肖属兔,出家已经三十七年,老家在四川,已无人来望。在寺院的生活,除有大的活动,可得集体膳食,平日要自己做饭;寺院有时会发信众捐献的功德钱,但那是微乎其微的,全得凭自己,或有外出做佛事,才可以有点收入。
听其所言,观其所居,凄清未必,孤单不止,生活苟且,我内心由不得情至床头,但愿上方佛祖保佑,能成就其人后世,以应该他一直有着的满面笑容。
时近辩经场开放时间,丁净古修拉要去组织准备,先走之前将我嘱咐给了他,让他带我去看辩经。
他带我下了楼,出发前,还在住宿的院内为佛灯添满酥油。
我问:“在你们的住所的大门框上,都有面小牌,都叫什么‘康参’的?是佛的名字吗?”
“哦,不是佛的名字,‘康参’是我们僧人住的房。”他终于开口说汉话了,声音有点沉闷,可能因为掉了几颗牙,声音有点带风。这让他的笑容更显得沧桑后的平和。
“你有几个小孩?”这是他问我的唯一问题。
我告诉他之后,问他:“您呢?”
他笑着摇头。
“您结过婚吗?”
仍然笑着摇头:“你去过杰扎仓吗?”他带我走楼与楼的中间过道,再三拐弯。
“去看了。”他走的很快,我有点跟不上。我查过资料,“仓”是大殿。
“你看过我们最重要的护法神像了吗?”
“我参观了,里面拍照要三十块钱,我没交,但是我拍到了两张。”
我能够感觉到他听后的笑有着狡黠的赞赏:“马头明王你看到了吗?”
“没有。”
他一把拽着我的胳臂肘:“走!”那手劲之大,还是我前所未遇的!
三步拼做两步走,因为我的赶不上他的步子,他又怕我们赶不上辩经开始杰扎仓关门之前的时间,几乎是先拖后推地把我弄进了殿内,在卖哈达的桌前,命令我:“给他们一块钱!”我见旁边的人给的都是3元、5元的。拿了哈达,他急急地说:“快!马上关了!”
我确确实实被他推上了殿内小殿的台阶,结结实实地被压到一方软垫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认真真地交付出哈达给监护人,从从容容地看了看全西藏都敬仰苍白的观世音的愤怒相——马头明王塑像,喜出望外地获准披上从马头明王那里得到哈达,……
当我被他带出来,下台阶,穿大堂,走回大前时,他示意我:“这中间的是佛祖。”
我虔诚地在唐卡高大的画像前行合十礼。
杰扎仓外面,他松了一口应该是刚才为我铆足了的所有的气,笑得既象少年的天然真切,又象是帮佛度了一个俗人那样得意:“这下好了!你现在祛除魔障;不会有五毒烦恼了。你知道嘛,马头明王法力,西藏人没有不知道的,过年的时候,排队来参拜的,要从拉萨排到这里,从早晨天不亮开始,到晚上十点。你真有福,不要排队,在就要关门前,终于拜了马头明王!”
我不知应该怎么样表达我对他的感谢:“我不知道应该怎么样来感谢您……”
他一个劲推脱:“有什么要感谢的嘛……你还要走很远的路……”
他一个劲地把我带去了辩经场。
我问他:“您参加辩经吗?”
“我没有。辩经的人都是有文化的人,都是要读很多经书的人。我不会。”这是他唯二没笑的两次的第一次。
在欣赏和拍摄辩经的一个小时里,我开始还注意到他离我远远的,站在一棵树后,过了几时以为他走了,他却出现在我的身旁:“你要不要去喝茶?”在知道我还得继续后,他向我告别:“这样,我就走了。你知道怎么样回去吧?……那好,你在这里吧!”
我退出场时,场上的辩论还在进行。我边走边检查一下照相机里存储的所拍。
“这是我给你的!”他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由不得我想,一条洁白的哈达已经为我披上,并且由他太用力地打了个大大的结。
原来他的离去是为了这事!
原来他的离去是为了能在离群索寡时与我再见!
“古修拉,您能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他说了他的名字。
“怎么写?”我掏出笔记本和笔。
“我写不好,我说,你写!”他笑着,一脸的腼腆。
“您一定会写的。”在我再三的请求下,他写下了八个汉字“拉瓦康参 一西多吉”:“我写的不好。”说这话时,他第二次没有笑容。
我离开西藏后,没有一天有忘记我结识的藏人,而一西多吉古修拉尤其的多,因为只要记得他,就能联想起几乎所有藏人共同的性格:不虚、朴实,真诚、刚毅、果决、助人、少言;还有,似乎永远不知道怎么样称呼汉人才是合适的,即便告诉出我们的姓名,但他们很为难,应该是不会或者不习惯,甚至不喜欢“先生”、“同志”和“老×”,而我们汉人却多是直呼藏人其名,如:一西多吉。
011-04-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