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曾经是同一工作单位的同一所室同事。
我1946年生人,年纪大她一十六岁。
我1985年2月,她1986年入秋,有个先来后到。论出生籍贯,我南平,她建宁,地方同属闽北。
若按当今的称谓,不说她应该叫我“老”什么的,也总还客气一分吧,但那时,社会还没俗到这些年愈来愈恶劣的三六九等公然之程度,这个单位更是除了正式场合,任何人见了哪怕是最大官职的,也都当面直呼其名:姓名三个字的,一般叫名,而姓名两个字的,则连姓带名一道叫。简单,坦然,直率;不虚伪,没芥蒂,无隔膜。
她连姓带名三个字。
我之今志,只以“红”记,毕竟她不想显山露水。
红来之前,所室里,就老王、我两个人,职位还空五个。
据老王说,红是他要来的,她之前在南开大学读硕士研究生,是这个单位出资定向代培的。老王还说,如果她来了,没干足合同期,要离开,不干了,那按签约,她得偿还代培金。
红来一年的当儿,每年都来一个,走一个,再来一个,又走一个,所室基本保持四个人。老王想自己是负责人的时候,要配一个秘书。
老王好心,向党组推荐我当秘书,“科级”,党组通过了,征求我个人的意见,我笑而坚辞。就好像对面所室有头有脸在哲学界的老李对我说:“来参加我的课题吧!现在论文不是以前那么低价啦!提啦!”我笑而谢绝。
过后反省我的笑,当属那种“曾经沧海难为水”潜意识的反应。
我向老王举荐了红。
她接受了。
九十年代初,红请了长假,去厦门的一家声名赫赫的家电企业,负责做培训。
大概过了二三个月,她回单位办了停薪留职手续。
可能,她知道我那时也在兼职,业余做营销培训吧,她肯单独说些话我听。
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红当时说了这么一句话:“再过五年,还留在☐☐☐的,一定是渣子!”
她离开之前,老王已经在1989年下半年一次反思会议上,脑溢血倒地,走了。
她离开之后的若干年,老李也去世了。
她离开之后的不久,她最予爱心关照的传达室林发锬没了。
老李去世有十年了吧。
走在老王和老李之间的,还有老黄,他帮过我们办专业函授班,做办公室管理。
我在《春秋农事》里,写记过:
2008-06-23 一天不可以没有的那个人没了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6/2266.html
2011-05-04 其实老王蛮可怜的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6/2711.html
2013-11-21 返青季节里的拔光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6/2983.html
这其间,以各种方式,调离开这个看似很清静、很安闲,最没自由却又很自由单位的非行政人员,可能过半。
是红有远见卓识呢,还她看到并做了比较,自己和别人,内在与外界?
总之,我认为,红说对了。
红是本省具有这个专业硕士学位的第一人。
以她的这一殊荣与真知,她应该学究有成就,官运可亨通的。
但是,她选择了离开。
就我的认识,红在许多方面颇离经叛道。
她的见地,时常狂如台风,必要呼啸在浪潮的前面。
她不但能以弱小女子之身,舞袖飞天,还能以近视眼借用灵魂的玻璃,透视世俗,而且爱憎分明,表里一致,古道热肠,直言不讳,虽然情绪常常显得亢奋,并且天真。
认为要好的朋友,她什么话都会主动倾诉给对方。
然而,对方与之分崩离析。
她以为自己直截了当邀请某一位年龄差不多的未婚同事,回她家过年,以满足她父母的希望,完全不成问题。
结果,被男同事拒绝了。
她认为,倘若对象有足以吸引自己的优秀,即使自己是第三者,也可以去争取,因为他的婚姻本身就有问题。
她为父母尽孝,为妹妹倾囊,屡屡在所不计。
或许她认为我还是她可信的朋友,离开之后,还给过我三四次电话。
最近的一次来电话,她问的还是:这个单位,是不是还保留了她的人事关系,她的档案有没有被移到人才市场去?
那其间,她升级了,当了高层管理,然后离开去了深圳,一个药业集团,“还行!”“不错!”
那以后,距离现在,大约十四五年咯。
那以后,可能是我的电话号码改了,也可能她的手机丢了,随之没了我的电话号码。
写到这里,补记一件交谊:在送红的一本新著的扉页,我写了几个字,写的什么现在忘记了。只是她问我的那句话,我记得清楚:“你知道‘先生’是称呼什么样的人,才使用的吗?”
我的回答是:“当然。”。
2019-11-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