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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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件很小的小事

   发布日期:2016年07月30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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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从没锻炼过身体,连广播体操都不做;从不保健,几乎没有过“养生”的概念,却能稳稳当当地享年九十七,寿终正寝。

我最近对此的思考是:这应当是与之一辈子做了个小人物,做的是小职员,过的是小日子,接触的是平常人,处理的是小事情;方方面面没有大起大落,没有轰轰烈烈,所有的都规规矩矩,平平常常,实实在在有关。

当然,与我的母亲作其贤妻伺候过的五十五年,与我的儿媳其之孙媳伺候过的十年,与我作为其子,与之共在一个房屋里起居,同在一张饭桌进食,完全无间的生活,累计四十三年的行孝,都有着大关系。

其它关系得到的,还包括:在其成年后的八十年里,就业的累计不足二十五年,其余五十五年早的几年因肺病休养,后的几十年领着些些的退休金;其命好;其性格;其在家,甚至在家族里,的的确确养尊处优,以至于在我们这个很传统的家庭和家族里,每个成员的内心,都承认其是“至高无上”的,甚至有一次,我们拿形容“党”的头一个冠词“伟大”来半开玩笑。

然而,就是这样一位由着旁人好自为之,其更洁身自好的好人,因为其在同辈中排行老三,也跟着我叔我姑那样,一辈子尊称敬谓其妻我的母亲为“三嫂”,而非直呼其名。

大约我五六岁时,有见过二三次我的母亲与之生气,虽看是“整日不起床”一二天的,但却一定烧好饭菜,绝无耽误三餐的。这样的情态,别的其它几十年里,在我眼里心中,我的母亲都举案齐眉予我的父亲。二人相敬如宾。

我的父亲按我们乡下人无章法约定俗成的规矩,主外的男人,得有可以走得出门,镇得了厅堂的样子,所以是不做包括下厨房、扫地、折叠衣服、收拾整理物件等等家务的。这样式,一直延续到1982年前。即使1982年前的十年,我的父亲仍自然而然着自己的生态。也就是即使我还被流放在闽北的19721976年,只好将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寄寓我大妗家,由大妗悉心照顾;以及文革终于结束的19761981年,我回福州后,一家人终于可以居住一处,我包揽了全部的家务。

1982年以后,已经离婚多年的我,职业的上班几乎和本应是业余的社会活动混杂得不成样子,所有的时间已经无法自控,“全都交给了党”。恰这时,我的母亲体弱多病到连说话声音都起不来了,我的父亲才开始了其生平中唯一的,能坚持到1985年我的母亲病逝,那么为期三年半的一段折叠衣服和饭后洗碗的家务。

我的母亲走后,家务又由我来操持,直到我大儿媳其孙媳全部接手。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过我的父亲对于所有为其尽力关爱和尽孝敬的最亲的人,有过只言片语的谢意,但我能从他一天都不可缺少伺候的情绪可知,尽管这些家务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在其享年的每一个日子里,又绝非小事,而且“本不该”由男人,尤其一家至尊者做的。

在实际生活中,其实有两件在我们看来,完全是可做可不做的小事,我们的老太爷却是一日不辍地做了一辈子。

两件什么事呢?

第一件事:睡觉前,一定亲自整理床铺、被褥和枕头。

整个流程,或者说是动作的程序:1、把床铺旁边的椅子排好;2、把原先在铺上的二三床被卷逐件搬到椅子上;3、用其专用的干净毛巾,在褥子床单上,自左往右、再从内到外地拂拭一遍;4、从椅子上将被卷按人位张开——我幼年时分三位,我的在中间;我大了以后,一直是两位,直到我的母亲不得不搬到为之准备后事的临时床上。

我的父亲对此有个专用“术语”——“拌铺”。

即使不曾见过什么是“拌铺”的人,只要稍微想想,那用筷子在碗里拌面条的动作,上下左右,挑扬顿挫,应该都能感觉其节奏,乃至这件小事的可笑。

第二件事:睡觉前,我的父亲一定脱一件衣服,折叠一件,平放在离其最近的一张椅子上;逐件脱,逐件折叠,逐件平放。翌日起床,由上至下,逐件拿,逐件穿。

我的父亲没有过军人的生涯,也从未接受过这方面的任何训练。

何以如此?

即使我的父亲过世多年以后,我都以为这两件事,既有“做惯了,不做就会睡不着”,是“老人家闲得慌,找着不招惹别人麻烦的事做”。

直到最近这十天半月里,才感悟出:这是一位小人物之所以能与世无争,安于做个小职员,过点小日子,与小人物平等,平心静气,规规矩矩,平平常常,实实在在,成就其内心从没有过奢望“伟大”,于是这般质朴。


2016-07-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