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语文》课里有篇鲁迅小说《祝福》。

《祝福》里，有鲁四老爷家过年准备福礼和排场的几句，本是并不起眼的，却在了后来夏衍编剧、桑弧导戏、白杨主演的同名电影具象了那场景，所以，我对除夕日的祭祀，自从少年时代起就格外兴趣。一直到文革前，读巴金的小说，又看同名的电影《家》，里面高家过年的种种式样，兴趣便有增无减。

文革后，已不再青年的我，既为人子，亦成人父，便将来小说纸张上的、电影放映时的那行礼，与我们家的现实关系起来，比我童年时，对着饭桌旁墙壁上一张稍比巴掌大、上面写了“祖宗灵位”的红纸拱手，更要求程序的完善。

我的父亲以笑容和言语赞许我的说法。

我的母亲那八、九年里还能主持家政，语及过年的磕头，更欣慰自己后事的不必担心。

我的母亲不在之后，由我主持家事的前十五六年里，我的父亲尤其感叹自己耄耋之际尚能亲见享年的礼福。

我的父亲也走了之后的这十年十次的年祭时，我的主导思想和程序、规矩，已然固定了自家的。

我将福礼的准备和祭祀的进行，言重为家规和传家正统的必要。

壬辰龙年正月初四，我记了篇关于过年祭祀祖先供品的文字，题目“福礼”。

2012、2013、2014，三年眨眼即过，此已2015年2月17的亥时，哦——农历甲午马年腊月廿九也了了！

年三十，除夕日，明旦在即。

明天中午之前，家人就得把各色的福礼排列摆案，以利吉时给祖宗先人烧香磕头。

福州话对此有两种说法——

第一种，曰之“啊”的第二声，义即双手举点燃的香，向神位行礼、叩拜。

第二种，语之为汉语拼音“G”与“un”组合发出的第三声，意思既有供奉的“供”和贡献的“贡”之物品，又有向神位叩拜的行礼。比较现代汉语中“供”的字义，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们家大大小小的人，都从道理上明白：虽然也习的是民间之俗，但我们不是重复，不为再现，不要模拟于小说和电影，我们理应从自身的，也是家庭成员共同的道德需求上，更自觉地尊重祖先，礼之，供之，念之，秉承之。

通过遵照“供”之仪轨行礼的程序和过程，以期我自己，乃至影响及我的子孙家人，世代的人口都能于心灵上，感应本门祖宗先人的恩德。

明天，一早起来，个个沐浴，更衣，梳理整齐。

行礼之前，凡是接触到各种福礼排列上案的人手，务必再洗干干净净。

然后，最前站我，其他人横排，既按代有辈份之分，又同时兼顾同代同辈的长幼顺序。

继而，我接过长子预备好已是点燃的长香，行上贡礼，插入香炉；再行跪拜礼，三叩首。

家人随我同样。

礼毕，各人将事前折叠成形的金箔纸“元宝”，陆陆续续送进炉火。

这时间，多半是我先说，然后儿子儿媳，再就是孙子孙女们，大家一起回忆老太爷和老太祖母在世时的往事。

说说笑笑，一家乐意融融，直到柱香燃尽，我请神灵“回”，再各人与祖先话别，末了再熄灭红烛。

“供”，人之共也。

何以共？

表面上看是以礼仪，以仪轨，事实则是：只要人在一起，再野的心，再不情愿的情，势必因为从众的心理，至少有那么十五分钟的共同。

我放下再多的许多，这“供”还是放不下，心事之。

2015-02-17

【本篇有关】

2012-01-26  福礼   http://www.cqns1946.com/contents/7/117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