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从来没在黎明前赶到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的经验，而回国的心情跟在东京的成田机场上没有什么不同。
      飞机腾空十三分钟后，机舱内明白如昼的照明，改成了柔和的淡光。我知道飞行从此已进入完全安全状态，便很快就将头靠着舷窗和座椅背之间的那夹缝前打起了瞌睡。
      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被一些似乎的红光亮醒。侧目外面，竟然是日将要出。
      这之前，我没有在天空中看过日出，但看过日落的，是从东往西飞时。
      现在，这日出是我从西往东飞中。
      所以，提醒自己不妨看看这日是怎么出的。不由地想起徐志摩的散文《泰山日出》，虽然比不过他自己的诗《再别康桥》，但比较巴金的散文《海上日出》，还是认真过许多的。不管怎么说，他们却又远不及杨朔的散文《泰山极顶》。
      杨朔写《泰山极顶》，即使拿掉不关日出的段落，仅就日出的描写，也还是好看的。
      就像此刻看被晨光渲染得黑不全黑，红不全红，黄不全黄的那茫茫云朵，简直就跟正被翻弹的破旧棉絮没什么两样。但是，破旧棉絮似的云海，仍然是好看的。因为，太阳的光亮任凭再伟大的画家，也永远、绝对、无能画成完全一样。语言在描写太阳的光亮时，也同样显得人类，即使文学大家，也何等的无能。
      飞机平稳得跟没有在飞一样。唯有破旧棉絮的变化，让我知晓我们有前行。
      突然一点极尽其锋芒的白光，变化成千万针地疾速刺痛我的双眼。本能使我立即紧张地闭起眼睛。待我稍觉无大碍后，再看窗外，右侧机翼的末端，太阳已经出来！
      云海已经由红变金。
      我望着。
      它们再变成灰白，最后成为淡蓝之白。
      那一片的晨光，消失了。
      天空跟往日在机上常见的一样，不再引起我的丁点兴趣。
      阳光照进窗里，邻座的旅客侧过脸来对我微笑，我明白那是示意：最好是将隔板拉下。
      我立即这样做了。
      她向我点头。然后又裹着机上的毛毯睡去。
      我又将头夹在舷窗和座椅背间的那道缝前，闭眼后，压抑不住窃笑——人，原来不是每时每刻都需要阳光的，黑暗反而有时给人安宁。
      脑海里，还有起先掠过的那一片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