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广州，那天走进一家门面不错的理发店，出来前付35元款时，收银台当着我和为我理发的师傅面，问我：“先生，您对这位师傅感觉满意吗？”我很开心地笑答：“很好，很满意。”在他们的“谢谢光临！慢走！欢迎下次再来！”的甜甜的好声里，我站到了街上。
      我是看着对准我左前额上一点果断至极的那最后两剪的，当然明白我的头发现在有两道特别醒目的像被啃去的明明白白。
      虽然头上很不舒服，心里很憋屈，但还是为自己刚才答问时，让嘴巴撇开我的脑袋来说的那话而庆幸。
      庆幸因为没有说真话而让他们二人开心，特别是没使那位师傅尴尬，甚至或许这呵护对他手艺生涯会有什么影响，哪怕影响就那么一时一下一刹那也好。
      庆幸自己没有发火，又是一次“修身”后的养性。
      所以，前天夜晚给孙子阿广说“什么是善”，“善分‘大善’、‘中善’和‘小善’”时，多了一个“中善”的举例。
      我是这样说的：“爷爷所说的大中小善并不是指有备而为的‘行善’，例如以捐款多少来区别。在电视摄象机前，演员的义演和高收入者将自己钱财小额装在信封里对着镜头投入募捐箱里；在日常生活里将零票放进乞丐的衣钵和因为许愿而向菩萨烧香添油，这些都属小善。对于人世共同憎恨的邪恶进行不怕牺牲、大义灭亲、杀身成仁的，即使这些人也杀人，也战争，也奋斗，但是他们的行为是大善的。小善好为，容易为，做的人最多。大善有时机和机遇的局限，不是人人皆遇得到的，即使遇到，也极少先锋为之。只有中善是人人常常可为而忽视了，不为的，正如一句赞美、一个微笑、一次让座、一声‘谢谢’，其实是中善。”
      我还说：“大善的人多有长期的坚定的是非定势，也就是有经久强化的人生态度，方可为之。当然，也不乏有的人会是一时的义气。而小善之所以好为，自然是因为容易为，而且你想，烧了香，磕了头，施了舍的，就可以有菩萨来保佑平安，升官发财，考上大学，或者得到心理的某个平衡，这有以行贿而急功近利的潜意识。只有中善是在不期然时自然而行的。所以，中善很难，不容易，必须有长期的修养。”
      阿广未必都听得懂，但他已经快15岁了。有必要让他听些似懂非懂的我见，在他的成年期才真正得益于我们家的家教。这家教虽然今天出自我的口说，但何尝不带着先祖的品德呢。
      我在阿广这么大时，以为治理天下匹夫能行，“懂”而不懂的皆挥斥方遒，成人时以“位卑未敢忘忧国”为事，当时的荒唐虽无，后来却有荒芜一片，到得五十岁了，才提出“未知已知，如何了之？”的问题，自言自语“善道德哉！”
      能向孙子说明“善”的“大中小”区分，实在是入了六十岁后近年来的行为分析和思想所得。
      阿广应该是不完全懂得爷爷之所说的。否则，他完全有可能提出“那嘴巴撇开脑袋的说话，不就是口是心非吗？”或者“这是很伪善的呀！”
      自己包容着不愉快，让别人愉快，这自己的不愉快比较起他人的愉快就成了小事，即使口是心非的伪善，不也有新的内涵吗？
      我等待阿广的反驳，那必是他有自己思考的开始。
      过去，有家理发店铺的楹联是：“虽然毫末技艺；却是顶上功夫。”还有家贴的是：“进来几乎冲冠怒发；出去已然革面洗心。”我看，行善如理发，技艺功夫在于行，革面洗心是为善。
      等阿广再提此话题时，后面这对联的引申意，到时候我再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