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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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得简单

   发布日期:2009年07月23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拿着!喝一瓶十滴水,然后去拉屎,你肚子就不疼了。”我的母亲看了看我的部位,这样对我说。
      “唔,有点烫!”我的母亲用脸颊贴了贴我的额头:“叫你不要在大太阳下乱跑,你还跑!中暑了不是!抽屉里找一包仁丹,你自己倒点开水,吞下去,躺着睡一觉就没事的。” 
      “乱吃,吃得积食了。灶头那小瓮里有泡的余甘,舀三颗出来,” 我的母亲这样对我说:“瓮里的余甘汁也舀一调羹!”
      那年代,人也就这么简单。简单到一小盒的清凉油,一小条竹叶包的甘和茶,一把鸡爪草,就治得了头疼、脑热、拉肚子、寒积、伤风等等。一听说上医院,那已不是小事,若是挂瓶打点滴,就是大病了。哪像今天的人,不吊针不舒服,有的甚至还乐着讨着要住院,也不嫌麻烦的复杂。
      谁说那时的人就不金贵了?我也是独子,不也一样三下五除二地就简的就命。
      放学了,同学们三五成群,一道回家,哪要大人在学校门口堆着用车运。到我的孩子上学,也还是排个路队,平安的是。即使后来,我们搬家了,孩子隔着区来回,不也让他们自己搭二十几分钟的公共汽车上学去或回家来?就算是孩子搭错了车,也是孩子自己先打个公用电话回家,报告现在的所在,“你就站在那里,爸去接你!”一句话的简单。
      现在要找这样的简单,还真不容易呢。城里人已经是复杂到喝水都要看商标品牌保质期,到乡下山沟沟,要找顿简单的米饭吃也难。电饭煲的饭跟城里的一个味。城里反而有仿乡下的竹筒饭。
      那哪是什么竹筒饭哟!一节竹筒不知蒸过了多少回,里面还搞了一大堆肉呀、菰呀、虾呀、菜呀,根本就没竹气的清香!可城里人还乐得很:“这才是地地道道的农村特色!”我心里好笑——社会主义的特色也就这样广泛到了竹筒饭!

      我是四十年前在山区,跟着小队农民们上山时,吃过一顿真正的竹筒饭的。
      从太阳才出,到晌午,我都学着农民干活。把砍伐的树木,用绳套拖和靠着圆枕木滚到大山坡前,然后顺势一推,让木头滑溜着下山去。很重的活,全劳力男人的活,很累的活,很简单的活。简单到连这活也叫的简单——“拖驴”。驴在山路走不动了,得人来拖,可想那山路之难走!
      刚才上山,农民就就近砍了两大根碗口粗的毛竹来,用竹锯按节锯断,凡是两头都有节的筒子,集中在一起,在一头的节隔里边凿了个拇指大小的洞,各人将自带的米小心地倒起一节一节的洞里,再在筒子里灌些山泉水,摆在山石架起的“灶台”上。然后,用那些已经劈开的两头不带节筒子竹作柴火。就那么烧烤。
      一声“歇午吧”,那一排约莫十个的竹筒被劈开——带着竹皮的青绿,夹着竹节的骨气,包着竹膜的半透明!那香是全世界没地方找的简单的香啊!
      几根盐腌的冬季的萝卜条。
      简单。
      简单得知道自己的生命原来也可以这样生存,知道农民世世代代的生命竟然就是这样的延续。

      那年代,像我这样的下放到乡下的城里人难得回一次城。回城必要找到城里的“馆店”,花3两的粮票,买1包草包饭,一碗番茄蛋汤,1毛3分钱,算是打了牙祭。
      现今找不到那草包饭了!那是一个专门用来蒸大米饭的拳头大的小包袋。“桂草”编的再密也有缝隙,大米在袋里,水和蒸汽靠着锅火,透进缝隙。待到生米成了熟饭,那草的桂香,那饭的米香,那汽的水香,足以回到乡下告诉他们那神仙的滋味。
      简单。
      简单是清心,是寡欲。
      可惜,我最近一次吃草包饭居然是在东京!
      现在难得这样了,跟孩子一起去酒家饭店,提起放学回家的往事,“爸老是回忆,现在都什么世纪了!”
      问点菜的小姐:“有草包饭吗?”
      “对不起,我们这里有潮州炒饭、扬州炒饭、意大利炒饭、纽约客州炒饭、韩国炒饭……”
      “有中国自己的吗?” 
      “当然有啊,那您可以点‘双龙戏珠’、‘荷塘月色’,是我们中国的特色菜。老外来,我们才推荐的呢!”
      “真的啊?那一样来一份吧,我们这11个人,让师傅给个量,好吗?”
      “好的。”

      上来两大盘,里面的饭刚好遮了每个盘最中间的那一小部分。
      白米饭上,两头大虾一颗小樱桃。58元。
      黑米饭下,一片荷叶,中间偏上一块不大、不小、不厚、不薄、不白、不黄的细豆腐。88元。
      酒足饭饱,我问孩子们:“怎么还不开车去叫我那孙儿辈的几个回家?他们不吃饭,跑去什么地方了?”
      “这事简单!他们就在一百米不到的麦当劳。”
      “卖不得啊,当什么劳力啊!拾稻穗可以!中暑了,给他们仁丹!”我感觉到,这是我的母亲的话语,这可是太祖母的叮嘱声啊。
      “埋单!”孩子叫服务生。
      “这光是饭就花146块钱啦?够买我们一家全年的大米哦!”我咋地觉得是我的母亲在嘀咕:“什么叫‘埋单’啊?”
      我想了想,这么地回话:“妈,埋在地底下的简单,就叫‘埋单’。”

                                             2009-07-21   后段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