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什么色的？这连小孩都回答得出的问题，我到老还犹豫。
      我这样年纪的人，那样的年代，家道又无实诗书的，不像后代那样，有大人会教予常识的。天天喝水用水，买水挑水，也不曾特意到这水的自然色是什么色，当是什么色，真是什么色。

      不过，写作文时，却知得使用“清清的溪流”、“干净的雨水”、“青山绿水”、“湖水湛蓝”、“蓝色的海洋”，依然不晓得“清清的”、“干净的”并非是色的形容词，而形容的是水的质地，只有“绿”、“蓝”才是水的色。

      跟喝水用水一样，那时岁读书会背“春来江水绿如蓝”，能感觉水色之美，也还从不曾想过何以水会“绿如蓝”或水会有绿有蓝。
      到得上了初中二年级，《化学》课老师讲“水由1个氢和2个氧化合成的液体，是无色、无味”，这才有生以来第一回认知水色本无！

      此后，任凭到江河湖海，虽然也还欣赏绿蓝，但一掬其水皆无色的是，便不再以水色为问了。

      直到年近四十，被一本易经入门的俗本吸引，其言八卦原理，说“坎”卦，，位在北方，色玄，神有玄武。这些本也不过就是“代表”而已。
      后来，我读到台湾人的一本《易经入门》，才知道代表水的“坎”卦，之所以“上下两爻为阴，中间一爻为阳”，是因为看起来柔性的水流，其内在是刚强的，是会淹死人的，是常有不驯的，是深不可测的。因此水是黑色的，柔的表象是它的虚伪，不是它的真实。它的真实具有阴险的，是不可靠的。

      那一次阅读，让我大惊大喜——惊古人对自然界的认知，竟能透过现象看本质精深出这般的世理，喜的是哲理的如获至宝。

      再后，又偶看一篇什么文章，说因为水为玄色，所以海军帽的飘带是黑色的。觉得原来如此。中国的海军士兵帽上的飘带、肩章历来都真是这色，军官的冬装也是深黑的。至于外国的海军用的什么色，或者他们同样采用黑色，那么，他们的原因呢？

      我似乎“四十不惑”于水色的些微知识，却从此愈发惭愧起知之为不知，为学生教书，担心会因为我不知以为知地传播出谬误，总是认真了又认真。虽然行内有说“要给人家一碗水，自己得有一桶水”，但断然不敢造次，即使去江河湖海挑一桶水，自己也找拣没有过污染的水源，还得提防自己不被滥水淹死。到课堂一碗就一碗，也决不信口开河的。
      但，这并不等于我现今可以用《化学》教科书的所述，从单一的学科定义来回答“水是什么色的”这样最社会的、最基本的、最常识的问题。

      知之愈多，愈害怕无知。例如，“坎”既代表水，何不以水为偏旁，而以土为偏旁？
      见之易的，能之易的，知之谈何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