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儿的的视觉必须经过一个发育的过程。
      这过程是相同的：最开始的七天全然模糊，只能感觉明亮和黑暗；七天后色彩感渐升；到能对明亮和颜色作出反应，大约历时三个月；四个月以后，有了立体感。
      自然的生理发育对颜色的知觉如此，相对于人的一生，三四个月只是短暂的，而社会意识形态的颜色则随社会的教化，需要漫长的岁月，而且会因为教化的环境、机构、组织、内容，还受个人感知的深浅、悟性的敏钝、参悟的勤懒等等，觉悟得不一样，有的二三十年，有的四五十年，有的可能终其一生，也不过与四五岁的小孩相当。
      我对自然界的颜色认知与辨识，多由我的父亲教我，指导我看说知记；社会意识形态的颜色，则全部来自唯一政党领导的国家教化，从小学到大社会——
      “国民党统治时期的白色恐怖。”
      “黑暗的旧社会。”
      “地主资本家过着灯红酒绿的生活。”
      “我们国旗的红色，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染成的。”
      “红领巾是国旗的一角。”
      “蓝色的天空，小鸟在自由地飞翔。”
      “碧绿的湖中，美丽的倒影。”
      “绿色充满了希望。”
      “红色象征着革命。”
      “拔白旗，插红旗。”
      “红色根据地。”
      黄色小说。
      黄土地。
      黑土地。
      “灰色”收入。
      黑社会。
      “红色革命摇篮”。
      白色纯洁。
      “红海洋”。
      “毛主席是各族人民心中的红太阳。”
      国庆节、五一节、春节、元旦的时候，天安门城楼挂起大红灯笼。
      “红歌”。
      “我们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乔家四个姨太太分住四个院落。傍晚前，她们都站在自已的屋前，等着看受命的下人把大红灯笼挂在哪房门口,这房的姨太太当晚就能和乔老爷睡做。”
      全国任何一个旅游景点都挂大红灯笼。
      “神采奕奕，满面红光，万寿无疆。”
      “灰色地带”。
      “蓝领工人”。
      黑帮。
      “白领阶层”。
      “扫黄打黑”。
      ……
      少年时参加过空军飞行员体检，第一次看色盲测试图，里面混杂的颜色数字和图案，我都能迅速、准确地识别。一时自豪。
      老至，却难能理解意识形态的颜色。
      尤其最近，因为老跑医院，看医生，抽血检查，又见网上“500”的界线，等等，我开始立体地思考：
      白色恐怖只是国民党反动派的专属吗？
      血染的布，过后不是会变深褐发黑吗？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不是后来的比先前的更黑吗？
      天不蓝，还有几只小鸟在飞？
      二奶今晚没挂红，和谁困觉？
      ……
      想着想着，视觉反倒退化到连四五岁都不如的新生儿那程度，只有明和暗，白黑。

 

                                                    2013-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