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侄 阿杰：
      上次你送来的一袋桂圆干，在我家，还没吃完。每次拿出几颗，剥了壳，放进汤里煲，出来的味道香甜着。其实，我老觉得这物件，应该多留些给阿平，她怀孕时老吐，营养不能吸收，做月子时用得着的。过去，老人们说的，这东西很是滋补。
      记得你说过，阿平的预产期是这个月的16日。那，不几天，你们有了小宝宝了，就成了为人父和为人母的了。我这信先写着，到10日的凌晨发。那时候时间就差不多对得上了。
      你让我到时候给孩子取个名。孩子出生后，你把小宝宝出生的准确时间告诉我，我来完成。这会是我的又一个在世的光荣。
      一个人的姓名，要跟随一辈子的，用处最常、最多、最广、最是，还会流传年年的。而从最初的承继祖姓，为其取名，就寄托了父母、至亲甚至家族对孩子将来的和未来的期望。
      未来的，则有不可预测的。例如其所要遇到的世事、其所具有的处世处事能力，等等。
      将来的，是已经感知到的会来。例如，孩子一定在吃喝拉撒哭笑后睡觉，会长大，要上学，成大人，结婚生育，等等。
      我有孩子的时候，觉得孩子是自己的未来，寄托了许多的希望。直到有了孙子，又把些希望转给他们。总是认为要我的血脉连同我的希望传向子孙的未来。
      直到前些时，和有雅和有雅的爸爸妈妈一起，我说出一句：“小宝宝简直就是她爸爸复印出来的”，引得在座的至亲们大笑之后，我自己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孩子究竟是父母的什么。
      孩子当然是父母的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勿庸置疑的第一答案。
      孩子是父母的未来。这是通常的说法。蕴涵着繁衍后代继往开来和“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希望。

      那次聚会后的这两个月里，因为写日志，因为文字对自己、自己和孩子关系的记述，有了一个新的感悟，从无到有、从模糊到大体，从明晰到成句，渐渐地得出了来。这就是：孩子是父母自己的过去的再现，是父母过去的生命的重来，是父母过去的生命的延续。
      过去，还没有家用摄象机的父母，完全可以从孩子现在的表情、神态、声调、音频、语速等等一举一动中，看见自己同期的过去。这一点，可以从奶奶爷爷或外婆外公说的“你小时候就是这样的！”得到应证。
      父母常有拿自己过去的照片，与同期的孩子作比较的，也常会惊奇相像的程度如同书籍的再版。
      “如果人的一生能像再版书那样订正讹错，我愿再活一次。”这话是美国人本杰明•富兰克林说的。可见，即使像他这样世界著名的实业家、科学家、社会活动家、思想家和外交家，也对人生不能重来而遗憾。也许，我们可以认为他是十八世纪的伟人，不可能有今天我们凡人因时而进的思想，这跟我们可以自豪，毛泽东在电脑方面没有我们的常识一样。我认为，自己的孩子其实就是自己过去的再版。
      富兰克林说的再版是对自己的人生而言的，有着因绝不可能而遗憾的假设。
      如果翻版也是再版的一种，那么，在我认为，我们现今的家教几乎都将孩子的人生作为自己过去的翻版。
      因此，先前我说的“复印”不是最确切的。
      翻版的过程，可以订正讹错，可以改变纸质，可以改变印刷效果，可以改变装帧，甚至可以增删内容。当然，成本也将改变。
      基于这点认识，我们可以发现，孩子因为父母的传送和他们的承接，不仅具有父母最明显的体貌特征而呈现其外表，还具有父母最内在的特质而拥有其素质。
      中学时，我的老师说，遗传是把“最好的”基因传给下一代。几十年来，我的体验和我的观察告诉我，人的遗传是把“最明显的”和“最大的”特征传给下一代。不具备生物学方面知识的我，这只是自己的感受。比方说，体征方面的肥胖，疾病方面的糖尿病，脑力方面的文理数，等等，我觉得就有着人们常说的“天赋”。
      既然是天赋，既然是素质，那在翻版过程中，就是不变的文字，不变的语法，不变的让人阅读的目的，在于人身的肌理细胞、成长程序和生命本质在于体验生活的意义。
      基于这点认识，我才进而觉悟到，我们的过去总是孩子现在的才开始。
      在我还处于觉悟的模糊时期，我就停止了对我下一代孩子在数理化方面的严要求，因为提供的父本很差母本差；也无多刺激他们的文科爱好，因为父本上母本中；甚至，我从不责备我的最小小孩，尽管其作业和考试从小学五年级开始总有一点点什么做的不对——虽然我知道全对是学生本应的，但因为母本工作内容文字打印从来没有过一次全对的，才有孩子这样的常常。
      因为出于天赋基因的考量，放下了一些对孩子不切实际的希望，这样一来，小孩的学习成绩一直保持着很稳定的优秀。
      这绝不是说笑话，而说的是我在翻版稍有不成功方面很成功的经验。
      在没有这样的感知之前，我也一贯对孩子们严厉，甚至苛刻。现在反省，知道那是潜意识已经对自己过去有着深深的不满，要求孩子来订正讹错我的过去，孩子不能为之时，变本加厉于下一代了。
      在有孙辈之后，我对他们宽松了许多，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我接受了之前许多的教训。
      阿杰，对于你和连平来说，还有几天才重新开始你们的“过去”。在你们为人父母时，写这电话里说不明白的事理，作为绵薄的贺礼。
      过去总是现在才开始。无论是怎么样的出版。
      祝母子平安，阖家康乐。

                                愚  世伯 剑达
                                     2009-04-05  广州

      2009-04-09 18:49 阿杰来电报喜“今天下午5时15分女儿出生，有劳世伯您给取个名。”“本来我以为会在前几天生的。怎么和您给我写信时预告说发表到网站的时间这么刚好，我想，这孩子该是和您有缘呢！”
      经三个半小时的斟酌遴选，最后我提议名为“谦惠”，得到阿杰赞成。
      谨此，由衷祝福李谦惠小宝宝一生——谦谦心德，和和惠风。

                                    

                                      2009-04-10

 

【2010-04-10 续】陆续收到阿杰发来的小宝宝的照片，孩子长的真快，真好，现在都一周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