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马少年康巴扎西
| 发布日期:2010年09月17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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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骑马上山去过米堆冰川,回到停车场时,别的队友还没下山。
在小卖部前,我看上一个少年戴着的手链。
“你要吗?”少年的普通话说的蛮好的:“这是牦牛骨的,我自己做的。”
虽然我还不至于傻到分别不出工业产品的和手工打造的程度,但我还是问了价。
“一百。你要吗?”
“谢谢!”我笑了笑。与少年相对还算稚嫩的推销,我笑的样子一定让人觉得狡猾、老道:“刚才为我牵马的那小孩名叫什么?”
“哦,他呀,叫扎西,康巴扎西。”少年说:“你要我的手链吗?五十块钱可以。”
我仍然笑了笑。
“那你说多少钱可以?”
“如果是你亲手做的,一百我也可以买。”我盯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回避看我:“那我走了。”比起说谎了还要维护谎言的,这少年仍然保存着羞耻心。
他走到溪流边的矮堤上,并肩坐到刚才为我牵马的康巴扎西身旁。
康巴扎西不会汉语,即使藏语,也极少与同行的大人交流。
康巴扎西只会笑。
在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笨拙的上马时,康巴扎西用瘦小的身躯把我顶到马背上去,看我好不容易终于坐定在马鞍上后,朝着我笑。那不语的笑容在说:“你好重啊!”
到了窄的仅能容得下马的四蹄时,或者陡到我能看到马耳朵洞时,或者马的后臀几乎就要成为我的靠背时,或者我不低头就会被原始森林的枝桠荆棘给划到时,走在前头牵马的康巴扎西在这情况将要出现之前,都会回过头来,朝着我笑。那笑容无一不是无声的提醒:“注意!”
所以,那一上三公里,一下三公里的路程里,全都是康巴扎西播撒的笑,向阳的,背光的,随波的,逐流的……
康巴扎西的头发细细的,柔柔的,不曾梳理的“纯自然式”的“发型”,还明显有着他侧卧无枕头睡姿的压平。烟色的带风雪帽的夹克,叠瓦片式的露出里面的衣服,黑色的牛仔裤和黑色的球鞋,即使在大都市,也酷的十分协调,尤其他的雀斑,让协调多了一层妙趣。
只有他的不语,象米堆冰川一样,显得那么遥远,那么默然,那么不同于现代。
还有,就是那笑,单纯得就跟白白的雪山似的,有一种不是人间的超然。
康巴扎西的马是白的,是不语的,甚至比康巴扎西更默然——连笑也没有。
康巴扎西唯一既笑又应了一句普通话的,是当我问他:“你十七岁吗?”之后,他说了一个字:“是。”
康巴扎西的马唯一打破沉默的一次是康巴扎西一步跃上它的背时,它打了个喷嚏。
米堆冰川啊,康巴扎西的马啊,康巴扎西啊,我也轻轻地来了,又轻轻地走了,不过,我打了个喷嚏,笑了笑。
2010-09-17 写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