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七二十七】我特别喜欢听您说您身边的事情,总能给我们一种对生活的新鲜感。如果现在请您说一件事,最近的事情,您愿意说什么?
【拾穗】我近临了位阿姨,做日常家务的,保姆,姓我就不说了,名“花”是真的。可以讲她的事,挺有意思的,而且不止一件事。相处的时间以月计不长,按天算有几十,常能让我感受她的事,产生感想,说出来,如絮浮联翩翩。
称谓她虽不一,“花姨”、“花姐”、“阿花”、“花花”,但终归是亲近的。
花姨的劳务,包括打扫卫生、整理房间、全自动洗衣机洗衣、早送晚接一个小屁孩上一年级、买菜、做早晚两餐饭。
我看她,很懂在行人约定俗成的那些规矩,做事勤快,干活麻利,处事清楚,炒菜好吃。
她除了个人衣服自理,东家包了她的吃、住、所有的生活用品、生病吃药,月薪四千。
吃与东家同桌同样,包括主人的营养滋补品。
住小套间,有闭路电视、宽带网络,卫生间安装的抽水坐便器、软硬水管双头淋浴器、盥洗台与东家房间的同一品牌和等级。
休闲时间可以受用东家包括音响和家庭影院的所有娱乐。
就我看到的,她辛劳的强度,绝对要比许多生产一线的女工轻松许多,而收入和待遇,甚至高过我历来见识过的许多企事业单位男女勤杂工的水准。
感谢她额外的照顾,我请花姨去了两趟都城闹市。
人走着走着走近了的,也就熟悉起闲聊的话。
她跟我讲过:“我一天到晚都得在。”
这话,说的是事实。我没把它往抱怨方面去推。
我表白道:“换我,有可能不要包住,自己到外面租房,改做钟点工。那么,两个问题来了:第一,人家还要不要这样的工,是前提;第二,钟点工的工作,吃住生活有这样的舒适吗?稳定吗?风雨不欺吗?还有水电费、‘歪坏’的流量费、有线电视费、交通费、来回跑的时间和体力、牙膏、卫生纸,等等等等,全都要自己消耗!这么一比较,我恐怕又会选择现在这样包吃包住的方式。”
她又说:“别人家的阿姨逢年过节,都有红包,我一次都没拿过。”
我“哦”了一声。心里的想法是:东家连牙膏牙刷卫生纸这些白的都不去计较,怎么就计较起红里包的 10或者20呢?再仔细一想,牙膏牙刷卫生纸这些白东西,属于日常用品,而包着钱的红则是礼节,表示对对面重者的尊重,轻者的看得起。的确,既可以看小实大,也可以小事放大了看。
好在我初见这位阿姨时,双手递过面上烫金图案的红包,里面有张红色毛票。
东家心里有数:“阿花做事满好的,手脚也干净,又是我们老家人,知根知底的。现在像她这样的阿姨不好找。她就是脾气大了点,脾气要是上来了,说走还真走呢!”
我说过:“任何出门打工的,最要看的是雇主东家的大事处理。假如他们对一般的事、小的事都花时间去处理,那还要雇我们做什么?他们自己做不就完了嘛!”
“那也是。”阿姨听是听进去了:
提起东家怎么给的家用钱,花花说“包括买菜的,大多时候是一次提前给足一个月的,也有不够再说的,他们都会再给多”。“至于买什么菜,他们也没什么特别交代,随我买去”。“用钱支出,我说我是有记的,他们有时也看一下”。
花姨每天上午的 9 点到 11 点和中午 12 点半到下午4 点半没什么事做,就休息,在大厅开起 70 英寸的高清数字电视机看连续剧,或者躺在大沙发上睡午觉。工作的时间累计 7个钟点。每个月有两天休息。每年小屁孩放假她也休假,暑假二十天,寒假一个月。
她说:“放假是没有工资的。”
我告诉她:“国家公务员的工资是包含了法定假期的。事业单位教师有寒暑假,不扣钱的。那是因为老师们每天要比学生早一两个小时到校做准备,晚上呢要备课,要改作业,一般不到十点半是完不了工作的,所以,他们的寒暑假其实是一种补偿,不是外界认为的福利。”
花花没吭声。她很有可能觉得我是在替东家说话。其实,我还想告诉她,但我没说:“现在是什么主义的社会我不清楚,要是还按社会主义制度来说,原则就应该是‘各尽所能,按劳取酬;多劳多得,不劳动者不得食’,所以,除非雇佣双方有合同,写有‘放寒暑假期间,工资照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雇主的律师可以这么说:‘既然照发的是工资,那么,放假了,无工作了,就不存在工资这一对应了。’”
这社会,有许多没道理的,许多人却以为道理;也有许多本来是道理的,许多人反而觉得没道理。我看啦。最现实的,就是:实打实做事,实打实拿钱,心安理得。
这里的东家,男女主人经常因工作无法回家吃晚饭,这顿饭,花姨她几乎就没有不叫不囔不训不斥小屁孩的。为了加快进度,甚至满调羹插到小屁孩的嘴里:“张开!我的女儿从来都不用喂饭,都是自己吃。”
阿姨的丈夫是泥水工,他们有两个女儿,都在老家。老家还有夫妻双方的父母,一共有四位老人。
她每天都跟女儿通电话。“我只跟我女儿说妈妈在工厂打工。要是告诉她们,说我是出来当保姆的,她们一定是不肯的。”
在最近的一段时间里,阿花都请我帮她网购小家电,电饭煲、电炒锅、电火锅,都选中的“苏泊尔”牌子。并且,都先在东家这里收货,然后连同其它的物品,再打包,电话一个叫“顺丰”,快递就会上门来收货,头尾四天可以到老家。三次的寄费,她讲了:“合起来还不到二百块钱”。
我问:“你回家还要带好些东西吧?”
她答说:“我回家每次都不带的。都是空手回去。懒得带。花点钱就算了。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有什么意思!”
我们第二趟去都城之前,她提醒我:“那些打工的人,他们买东西的地方,就不用再去咯。去就去中档的地方,好些。”
后来,见她在不同品牌的专卖店挑拣,为丈夫买了橄榄绿的羽绒服,还有夹克、西裤、牛仔裤,同时给自己买了鲜红的呢大衣、弹力紧身裤、桃红的羽绒服、牡丹花的丝围巾、腰带、皮靴。她说:“今年,男的流行橄榄绿;桃红是女的流行的。”
两次进城中心,她都化了妆,也安了假睫毛,虽然在我的感觉里,有点浓了,但蛮好看的,跟平日素颜的比,花姐还真是美人一个呢!
每天晚上八点半九点,一天家务结束,花花出到大厅最后巡查门窗安全时,一定是已经敷了面膜的。第一次我突然遇见,还被那有着三个中空孔的白白面饼吓了一跳!
花花鼓动我在手机上安装了“全民K歌”软件,因为她每天唱歌给群里人听,“可以知道自己唱的怎么样,有打分的。唱的好,还能够得到好多鲜花、掌声,有不老少的粉丝”。她尤其喜欢卡拉OK。东家这里的家庭影院有这设备,我们一起表现过。她是地地道道的湖南人,唱徐小凤的粤语歌,那字正腔圆的颇让我惊叹!我甚至三次鼓动她去报名,争取上电视舞台,说不定在一大批湖南籍通俗歌唱家之后,再增一位已不生疏的熟人。
前几天,花花提醒我看她新染的发,玫瑰红,“两百八,还可以”语气喜悦。
我讲这么一大堆,什么意思呢?
我想回答你的问题。
真的,让我能产生感想的,不是雾霾,不是雷洋,不是朴槿惠,不是特朗普,而是这位 1982 年出生的少妇,农村来的——她的心智、工种、能力、生活、所得,显示出来的这些。
倘若从社会学调查而言,这仅仅只是观察法随机的个案,不足以研究;即使加深去分析,也不足以提升,不能说明什么理论,但事实确是生动的、现实的、存在的。
因为这样,我才提醒自己:“三观”现在的人,务必及时正视。
2017-01-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