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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这么说洪水的：“火烧厝，就算柴成厝，烧，也就烧一二间，三四间，十把间，还有救。水要是发起哦，作一下都去，几十里，所有的厝间都淹没咯，连救都没了救。所以，邻里惊起火，乡县怕发水。”

我的父亲是在启蒙我时，讲这些给我听的。是因为，那时南平县的木头房屋差不多三天两头就有一处失火的。有一次，在饭桌上，我说火烧厝好可怕。

那年，我六岁半。

我的父亲带我看过一次：大水发到延福门码头的城墙脚，泥汤黄的一大片，平静的样子。

许多年后，知晓那江面是建溪和西溪的交汇处，南又便是闽江。

我们家没有受过洪水的灾害，而每年在雨季却都能见到闽江发大水的样子，时年在 1976 到 1992 ，住在福州仓山顶上的那十六年。一般都在农历的五月初到中旬。所以，也曾见过龙舟箭穿万寿桥孔的鼓勇气之举桨和顺水势之技巧，赞不绝口。

当然，我也因为还得上班，逢了那些日子，在山脚的街道面淌过泥水。也曾经在 1966 年洪峰淹去中洲岛，漫过万寿桥面时，凭石栏，作无所要说才不出声的岳飞“仰天长啸”状。

我的父亲说过洪水发难的情状，这一生，我没见着。也怕见。只是看看静止的图片和动态的影视，就足以心情泡汤。

前几天，武汉闹了好些天大水，直到武汉大学校门口也淹了，我才电话了我姐和姐夫，尽管他们家肯定没事，还是说了两句“没事”，毕竟他们已经八十四五的高龄了，双方来回四句“没事”，落实此番通情，才好达一事之理。

说话间，我又还记起，我们的父亲讲过的发大水厉害的话音。

没向在武汉的同窗、兄弟们作一点表达。一则，我晓得他们最低也住在三层楼以上；二则，受到次生灾害，譬如停电断水，我问候去能解什么困；三则，微信群里，看个个都还如鱼得水，就更不作无益之作了。

我的父亲说过的洪水，我有经历过的，也不是发作之时，而是过后的洪涝。那是 1972 年，省“五七干校”发配我回原单位，我在福州接到通知，前往孔原搬行李的那天。

福州去孔原，通常先乘班车到白沙镇，然后在堤坝上步行走五六公里。

堤坝的两旁都是农田，间有几座土木小屋。

那天，白沙镇到孔原的堤坝全被洪水淹了，别说田没了，就是几座小屋，也就见个瓦顶。

有三两支要收费的人民公社小船，在其中摆渡。

就这样，我去了个来回。

专程陪同我去搬行李的是哥儿弟兄苏经建。他说，这是他第一次离开福州。

在小船上，我说到水灾比火灾更厉害，是照我的父亲讲的说的。

应该是我终于解脱的改造，终于结束了农业劳动，终于可以返城，终于可以回家，心情特别之好的轻松，还应该是有白花花的太阳放晴，光照把蓝天、白云和黄水、乌舟串联在一起，我真没感觉有什么不好的……

2016-07-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