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临岳阳楼者，估计不足读知《岳阳楼记》者的万一，而轻视了其文章末句一问者，与尽管重要其文学色彩句法了去的比，更是不可较量。
      以上二组四者，我皆在各组的前一种，迄今不曾去过岳阳，只在昨天午前到午夜，才突然想起“噫！微斯人，吾谁与归？”于是思想话说，至半夜一点半还兴致勃勃。
      今晨醒来，这一问题如来洞庭，霪雨霏霏。
      长江不见，远山不见，樯楫不见，正所谓满目萧然。
      今年三月的行旅，从湖北往贵州，又从贵州往广东，两度过境湖南，两度完全可以在岳阳站下车，却都因雨天作罢。
      那雨是春节前就下起的，真是连月不开，以至本是一国南北春光大好的季节，无处不是怒号阴风。
      隔著列车的玻璃窗户，看见以新修岳阳楼为各等画面的大小商业广告，那时刻，想到一个人。
      想与之对话，想问之：“吾谁与归？”
      还不及思想，答案却跳将了在脑前——《归去来兮辞》：“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问征夫以前路……”
      我当然晓得范仲淹的问题，怎么也不应该是陶渊明来回答的，只是初还以为，可以比作一个农村人自觉不可与城市人、一个打工者自量不便与知识分子同行那样，以后，夜深沉处，我才在黑暗里看清时空和地理，既可以在思想的过程里无间，也能让同体大悲者，即使同时，也恍惚隔了朝代。
      这是何等的可悲！好比，分明可以撑起雨伞的，却不肯拿上雨具，偏要怕被雨淋了，不去看看岳阳楼。
      于是，“微斯人，吾谁与归？”即使说白了“没有这种人，我同谁一道呢？”还是问题。
      又，即使面前明明见着了这个人，范仲淹和农人，陶渊明和打工者，范仲淹和陶渊明，也都还成问题。
      我不晓得以后的哪个时候，会去岳阳，楼是新的，文是古的，人呢？
      “吾谁与归？”

 

                        2012-12-03         午后再读《岳阳楼记》心得

 

      【备注】同体大悲，《普贤金刚萨埵略瑜伽念诵仪轨》云︰“我身既成普贤菩萨，发此心时，成就无边解脱。观一切有情，自他无别，同体大悲。”指观一切众生与己身同体，而生起拔苦与乐、平等绝对之悲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