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吴冠中先生谢世，美术界的反应远不如文学界甚至国家之于2009年7月死去的季羡林，这不由得我联想到他在世时的四句话：“笔墨等于零”、“取消美协、取消画院”、“一百个齐白石抵不过一个鲁迅”和“我负丹青，丹青负我”，虽然我无法确定追悼会的评价是否与此有关，但这并不影响其人身前死后单幅画作的拍卖价。
      我对拍卖行的不感兴趣，如同我对政治领袖给非政治人物送花篮一样反感，我宁愿花些钱来买值得一读的书。

     

      《我负丹青——吴冠中自传》正是。
      书才读了完整的一页《前言（自序）》，以下还未打开，已同样这些年来对吴先生的画作、立论、接受记者访谈那样的被吸引。
      我一向认为自序是本色的颜面，或本人化妆的面容，而托请他人所写的前言，好比是化妆师的成品。
      吴先生的手稿明明写的“自序”，印刷品成了“前言”，这显然是责任编辑的手腕。将二者对照，仅此二字的改，又可见编辑不过了了。
      有意思的地方是本来“我负丹青，丹青负我”的，书名只剩前半句了。就吴先生的名气和性格，后半句一定不是编辑能删除得了的。
      《我负丹青》，有意思在“负”字，可以是使命的背负，工具的背负，也可以是自己对美术的辜负、不及。倘若又有“丹青负我”，那书里内容势必就有画界对“我”的欺负、负面。因为我连目录都还没翻看，所以不好随便猜测。

     

      在当代著名的大画家里，能画、书、诗兼备的，另有一个范曾，我读过并收藏了他的两本著作《范曾自述》和《范曾序跋集》。的确是大才。知道1989年那天安门事件后，他跑去了法国，在巴黎两年，我以为他会尾巴方励之，后来竟然他又发表声明又回来了，这等的好玩，都未改变我对他画作的好感。只是一直感觉作为大画家，他好拿大烟斗，气昂昂抬头挺胸到处拍照，百分百的造作太不应该。直到后来读到其“恩师”沈从文老先生的《读范曾揭发大字报有感》：“文革时写大字报揭发我最多的是范曾”，“过去老话说，十大罪状已够致人于死地，范曾一下子竟写出几百条”，“即使如此，我还是对范曾同志十分感谢，因为他教育了我懂事一点，什么是‘损人利己’！”从此，我不但不再像先前那样喜欢他的作品，还将他与北宋蔡京联想，动摇了我向来尊崇相信“文如其人，字如其性”的见识。
      看过几次吴冠中先生的录像，其“自序”文风犹如本人话风，更似他画作线条的流畅，构图的多变和画面的洗练。

      我因为知道他说过“一百个齐白石抵不过一个鲁迅”，因此而想起白石老人在干女儿新凤霞去拜访时，从长衫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哆哆嗦嗦地找出一把，插进锁，开了木橱门，拿出一小块切好的月饼给她吃——上面已经长了绿毛的……我也因此想到政治化的鲁迅人格的伟岸与真实鲁迅面容的猥琐……

      几十年来，尤其有了网络，能看到的画作和下载的好多，看的多了，渐渐学会分辨画风，现在我一眼便看出的有林枫眠的仕女，蒋兆和的毛泽东母亲阿Q，范曾的钟馗达摩老子，方增先的农民，华三川的红楼梦人物，戴敦邦的水浒人物，黄胄的毛驴和维吾尔族人，李可染的山水牛，刘继卣的狮子老虎，潘天寿的石菊，钱松喦的山水，檀东铿的工笔花卉，徐悲鸿的马，袁武的庄周梦蝶……
    皆是可留取的丹青。
    今在租所豪宅，把玩着看《我负丹青——吴冠中自传》，应该别有新鲜。

                                    

                                                          2012-09-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