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院筛谷(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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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鬼”

   发布日期:2010年04月25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在广州,我问过多位当地人,为什么把肩挑手提、推车摆摊的流动小贩叫做“走鬼”。得到的答案都是以这些人一看到有城管人员出现,立即卷物逃窜的样子为说。
      我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甚至,有时会在他们闻风四散的那一瞬间,赞叹一张地摊四角早已系好的绳索一拉,就兜成一个可以背起走掉的大包袱,其中有着实践出真知的智慧。我甚至认为,这样的技术可以作为战争逃难时必要的常识。
      尽管不可否定卖小食者可能造成的摊位四周卫生和垃圾问题,可能存在的劣质商品的问题,可能占道妨碍交通的问题,可能有损现代化城市景观的问题,如此等等,但我终对“走鬼”的叫法,深感有辱其人格尊严,是很不公平的社会歧视。
      我怀疑这个叫法源自与之直接对立的权势。如果确实是出自“人民”的行政管理,那么,不无歧视和侮辱“人民”中最底层、最卑微、最贫苦,而不偷、不抢,以驼背缩肩、勤劳四肢、苦痛肌体、自食其力者。
      在体育西地铁口附近,我买过大哥手推车上的瓷茶杯,欣赏过阿姐卖的鲜花。
      在龙口西路的人行道旁,我排在一队阿婆阿伯的后面,买过自行车载大竹篓里热气腾腾的白馒头。
      在大沙头街边,我买过盐水浸泡的鲜削新开的凤梨,还尝着从椰壳洞里往外吸果汁,然后再食由小贩破开挖出的果肉。
      在海珠中路一楼房角,买过一支山楂式样的水果串,边吃边看着蒸锅里金黄飘香的玉米棒。
      ……
      我并不一概否定流动小贩,尤其肩挑手提卖时鲜水果、热乎乎的小食的。
      因此,而想起幼年时代,听见远处调羹敲击小碗的瓷声节奏,卖肉包、馄饨、鱼丸的,……在雨中,在夜里,在月下,有时还和着更夫的“哆!哆!哆哆!”竹板打敲竹筒的更声,渐渐地近来,时而停下——应该是有生意的了,继而又响起,渐渐地淡去……我总是在这样的一段未来与将落之间,依偎在我的母亲的怀里膝前,抬眼看看神色,即使没买,也能得到温暖的轻轻的一拍:“乖!” ……
      现今消失已尽!
      难道这些行当终将不再时,以此挣扎谋生的黎民,还得背负着屈辱的“走鬼”之名消失吗?难道就因为已为方言之词俗语,就可以这样载入历史吗?
      我以为,如果真是这样,国家再富强,也不过是一座牌坊。
      于是,我决心求证自己曾经怀疑的“走鬼”词源。
      原来网上早有人是问,确切的答案竟然是——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香港。港英政府雇佣的警察主要来自印度人、巴基斯坦人,有的还是白种人的混血儿,长着一头金黄红色的毛发。港人通叫之为“红毛鬼”。
      在以“维持治安”为名,颁令“一律不准在街头摆卖”的政策后,“红毛鬼”成了执法者。他们执起法来特别严厉,每每抓到小贩,不是呵斥,就是挥棍,甚至踢打,所以那时的小贩们,只要一看到就会便大喊:“红毛鬼来了,快走哇!”
      听到喊声的其他小贩就会兜起货品,一哄而散。
      久而久之,简话作“走哇,鬼来了!”,
      再简作:“走鬼哇!”
      ——至此,所疑已析。
      却,哭笑不得——
      世道变?还是不变?
      怎么竟把旧日老百姓指骂资本主义国家机器之工具的词语,一反成为今日社会主义国家侮辱老百姓的代言!

                                               2010-04-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