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院筛谷(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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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色”与 “导演”的隔阂

   发布日期:2006年12月22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我想离开家!哪怕是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我也不怕。我可以自己找活干,自己养活自己。倒不是我现在在家里吃得不好、穿得不好,或者是父母亲不善欢我。可以说,我应该有的,父母亲都可以满足我。但是,我觉得自己一点儿自由都没有。什么事都要由父母亲说了算,一点儿做人的意思也没有!
        ——叶家全(男,1971年出生1福建省顺昌县大历口乡人,农民)

 
     有一副对联这样写道:“舞台小天地,天地大舞台”。人生如果是戏,社会便是永恒的舞台,家庭则是角色(走上社会前的儿女)上场前的练功房、排演厅、化妆室和休息间,父母亲则可能是儿女(角色)的“导演”。
     婴儿因为饥饿而啼哭,却不知以乳填腹,出生后的10个月内无法自取食物,因为寒冷而啼哭,却不知用农保暖,至少在头6个月里毫无行动能力。婴儿不可象羊羔那样,落地后只需跌跪三跤便能站立起来……孩子的生存完全需要依赖别人的照顾。家庭给孩子的身体提供物质需要的满足。
     婴幼儿因为依偎在父母的怀抱里而感到安全,因为拥抱着父母的身躯而感到快乐,因为获得了父母的疼爱而感到亲情。家庭给孩子的心理提供精神需要的满足。
     幼儿模仿父母,认同父母,从而逐渐学会用人类的语言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用人类的技能来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用人类的规范来使自己成为不违反常规的孩子。家庭培育着孩子的独立生存能力。
     儿童通过父母的指导,才有了人类不同性别的认识和自我性别的意识,才有了判断别人或自己行为的对、错、是、非、善、恶、真、假等最简单的道德观念。家庭给孩子提供人际关系社会化的启蒙。
     无论“导演”最初使新生命(角色)诞生的原因是什么——为了幸福的爱情获得生命的结晶、避孕失败、试图藉此挽救濒临危机的婚姻、为了满足一方想要孩子的欲望、为了不至于违背“结了婚就该有孩子”的社会传统观念、为了自己将来的亡灵能与祖辈同享来自阳间的不绝的供品(物质)和香火(精神)……舞台剧的需要,始终要求“导演”在“构思中必须解决两个问题:我应当上演什么和我应当怎样上演?”①他们曾经考虑过,让角色顺应舞台的需要,但瞬息万变的世界常常搞得“导演”眼花缭乱
     “角色”的意识从何而来;“角色”为什么想要离开生我养我的家庭;“角色”与家长之间所发生的人生第一次人际关系冲突,将得到怎样的社会评价。
     事实上,大多数的人处在“无师自通”的性文化传统的状态里,几乎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遭受到性成熟标志的“玷污”,显得既惊慌又尴尬。即使有的人早期就接受了性知识的教育,而那些教育似乎是在说“别人”,羞怯或不以为然使在这方面的认知往往被弃置一边。而今在不期然中,那“别人”竟成了“自己”,也难免心神不宁。人们在儿童期对外界一向的本能的好奇心,至此一下子被生理的这根牵绳拉到了自身的内心深处,这里,原来还有一个“我”!出生已十多年的我,与新生的“我”,终于在韶光初照下融合成一体了。
     跨过儿童期与青年期相交的里程碑,“我”站到了青春的起跑线上,前方是一个新的世界——主观意识的世界。它完全不同于自己在儿童期所积极争取获得的物质的客观世界。主观与客观的对立统一,使少男少女的大脑里不断地冒起无数的、自己无法解答的谜泡;客观决定主观,主观反映反作用于客观,则又使得少男少女在阳光的透射下看到谜泡的内涵有多么的丰富、多么的美妙、多么的充满魅力。青年人为了避免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被成年人扰乱,本能的独占性便尽可能地把一切都弄得很秘密,尤其担心家长的权威强迫自己公开它们。15岁开始,青年人普遍对自己的抽屉上锁感到得意,普遍要求得到一间(哪怕是楼梯下用板块围成的)住室,普遍希望在经济上能够独立支配,普遍对生活充满相当多美好的设想。青年人对生活慢慢表现出来的这种新态度,一是对自己生活的连续性有了意识,这就有别于儿童对生活各种事件没有有机关联的反映;二是对人生究竟有何重要意义有了意识。这就更不同于儿童行为的多变、行为的目的单一。行为的本身意义浅显,特别是在此行为转到彼行为时,中间缺乏必然性。青年人在最初的3、4年里,理想的意识还呈现得模糊不清,然而,正是这模糊不清的意识,使他们从心理认知、情感和意志中堀起了一个自我。
     青年人的自我意识无论有多么的强烈、清晰,也绝不可能脱离社会和社会中的具体的人而存在。这是由于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②青年人只有在社会的舞台上,以自我的意识去注意、评价和体验生活,实践“我”的能动作用与社会特定文化背景达到协调,才能使“我”的角色获得最大的成功。儿童期的人对人类文化财富,只不过处于本能的模仿的角色地位,而青年人则会主动思索、劳动、社交、艺术创造,并从中获得自己的人生价值。
     人,是在青年期才发现自己以往对家庭的完全依赖,并由此而感到惭愧。人,是在青年期才发现自己的人生脐带实际上还被家长缠系着,并由此而本能地发泄怨恨。自我的意识要求青年人从此之后不再做父母的附属者。自我的敏锐使青年人关注到社会的全方位。
     人的价值在于富有价值的世界。青年人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
     青年人一旦意识到这一点,便立即不满于家庭空间的狭小、家庭精神的迟钝、家庭信息的贫乏、家庭人际的固态……而造成这种家庭状态的当然是父母(确切地说,是自周代宗法社会确立“家长之权,定于一尊”以来的传统的父母权威)。于是,人本能的竞争或对抗、好斗性、愤怒、怨恨、建设性,一下子集结成了青年人反抗家庭、家长权威的意识和正式登上社会舞台的意志。
     家庭对孩子的养育,当然是希望孩子长大后能独立生活。父母寄希望于子女的独立,显示了为人父母者成熟的一面。父母因思维、因情感、因感情,而将儿女看成是永久性的孩子,希望儿女依赖或依靠父母的抚爱和庇护,这却暴露了为人父母者因亲情的眷恋所导致的心理不成熟的另一面。
     父母很难理解、甚至不能容忍青年儿女的心理反抗。他们将自己的心理总铸成一块盾型的物器;成熟的一面用作盾牌,以抵挡青年儿女不时射来的独立意识之箭,声明道:“你们要怎样就怎样吧,我们反正是管不了你们了”,不成熟的另一面则是仿古明镜,持它对准青年儿女反抗的心灵,瞪眼道:“你瞧瞧,整个人变成什么模样了,一点儿都不听话!”“翅膀还没硬呢,就只管飞啦?还要不要这个家呀!”“你看看,你眼睛里哪还有父母亲!”你这孽种,算我们家自养了你十几年……唉!我们过去年轻的时候,哪一点象你们今天这样的!”
     “在社会发生急剧变革的时期,儿童成长的环境与父母成长的环境是迥然不同的。但是,父母往往习惯于以自己的儿童时代作为榜样,而不知其中许多方面已经过时,老的一套标准已不适用了。”③美国著名社会学家W•古德认为父母与十几岁儿女之间往往存在着很激烈的冲突。他在作出论断时还接着指出,“这种种变化都促使青年人和成年人认识到,旧的传统不再提供合适的指南了。这样一来,儿童和成年人不仅处于不同的生命周期——一个年少,一个年长,而且,即使就他们生命周期的相同阶段而论,他们的经历也大不相同了。”④此言极是。
     父母在儿女长成青年人之后,日渐察觉到传统的家长权威在自己的家庭中正在削弱,心理上的抗衡也无济于事,于是在处理具体问题时态度往往很容易走向两个极端,要么乱施淫威,要么干脆撒手。最为突出的一种社会现象是:只要自由恋爱的一对青年男女,婚姻关系得不到女方父母同意时,女方的父母要么向男家索取大大超过男家可以交付的高额聘金,直至男家不得不背起一大摞的债款,或者不得不与女方分手,或者至男方于死地;要么把女儿赶出家门“也总算了了一桩心事”。这种现象在经济落后的农村乡镇相当普遍,即使在经济发达的农业社会也多有事实,就连在工业化的城市里也仍然存在。其次令人瞩目的另一种社会现象是,“教育方法粗暴简单,甚至用野蛮的打骂体罚的方法管教子女,结果造成孩子与父母感情对立,感到家庭没有温暖,有的离家出走,被坏人拉上犯罪道路。”⑤“辽宁社会科学院对469名犯罪青少年进行调查,父母用打骂方法进行管教的203人,占44.7%。”?
     1983年5月27日,我到福建省少年犯劳动教养所给少年犯们作演讲。演讲后,我同11名年龄13岁至17岁的少年犯座谈。他们谈得很多,从犯罪到忏悔,从被判刑到接受劳动教养,从吃到玩,从学校到码头车站……却很少愿意提到家庭!是怕提起母亲会流下禁不住的泪水?是怕话及父亲会愧对生他养他的心灵?我不想去揭开他们创伤中最疼痛的那块记忆,但我总想知道,父母对他们有着何等的意义!后来,座谈会结束了,我很随意地将坐在我正对面的一个少年犯留了下来。我请他给我回答这个问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先递给管教干部,说是求我亲手送到他的家去。管教同意了。那少年犯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请我务必读给他那位搬运舞台布景和道具的父亲听,“因为我父亲只读过小学四年级。”第二天,我照他的意思找到他的父亲,给了那封信,按他的托付,我代念了情封里的……一首诗《父亲,你别喝……》——
          父亲,你别喝那么多的酒!
          我知道你因为贫困而烦恼,
          我知道你因为空虚而厌世,
          我知道你因为赌注的输光,
          你才解下你的皮带,
          抽打我——
          你的十五岁的儿子,
          直打到我十七岁,
          进了这铁丝网封闭的院子里,
          啊,这永远都是你复制的肉体!
 
          我不敢嚎啕,
          因为你命令我嘴唇紧闭。
          父亲!我忍痛俯首,
          因为我的哭泣,
          会使你为父的良心,
          爱不了爱的鞭劈!
          我将泪水储藏在心的地窖,
          等待着用泪水凝结的蜡烛,
          和用泪水酿造的白酒,
          在那一天——
          我来不及赶回去为你送行的时候,
          在这院落里给你的灵魂饯行,
          请你喝下我的这杯酒!
          父亲,这才是你在人问从未喝过的好酒!
 
               儿  杰中
                一九八三年二月二十八日于儒江
 
     我念完这首诗,不,是一封信时,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令我打寒颤的还有最近发生的两件事情,一件是儿子因一科考试成绩只得了97分而遭母亲拷打至死,最后他的母亲也在监狱中自杀身亡。另一件是某大学两位为人父母的教授,因儿子学习成绩不好,就愤然和儿子签订断绝父子关系的协议书,后来,这两位教授却被他(她)的儿子亲手勒死了。这两桩悲剧,正引起社会的反思!“角色”与“导演”之间的隔阂,这也许是悲剧发生的一条重要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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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参见(苏)格•古里叶夫《导演学基础》,中国戏剧出版1981年出版,第372页,句中的黑点是原文已有的。
     ②参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第5页。
     ③参见(美)W•古德《家庭》,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6年出版,第129页至130页。
     ④同上,130页。
     ⑤参见罗大华等《犯罪心理学》,群众出版社1985年出版,第45页至46页。
     ⑥同上,第46页。

           (1988年9月出版《人与人》—5.人的自我意识对人际关系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