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福州不怎么停电了。是不是跟新增的发电厂有关？好像是吧。

倘若停电，进行线路检修，电业局会提前发出公告，在网络上可以预先查到。

即使突发事故，电话问 95598 ，也能大体知道是什么原因，或许还能获悉估计多长时间能恢复供电。

据说因为有了什么法，规定电业部门得这么做。

当然，也有突然到一问三“不清楚”、“不知道”、“不晓得”的时候。就跟家里的女人生了气，连门都不甩就消失了似的。

四邻八舍的人因为整片社区都黑灯瞎火，气没用，说不是，只能干等。

2008 年酷暑盛夏里，有那么一夜一天就这么地发作了两次。本来足以让人上气不接下气的，却促成了我一首东西——《等到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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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灯光亮起，那舒服啊，那清爽啊，那宜人啊，那高兴啊……全都尽消前嫌，就跟全家人亟待下落不明的主妇，猛然进门！

《等到四点》是不是爱情诗，我不清楚，但确实有理由在于做爱的情。

前两天，看到一句标题“婚姻就是相互利用”，我没点进去看，因为此话远不如恩格斯在《反杜林论》里的“婚姻是合法的卖淫”。

如果一定要套到电业局跟电力用户的关系，那突然停电应该是临上床时，性工作者说“我不干了！”要是有告示的，那就是“注意，×月×日我大姨妈来”。这白话说的太白，又远不如古代妓院在娼妓名牌下分别以“风”、“花”、“雪”、“月”作出的记号，暗示：身体不适、正在恭候、今日休假、外出陪客——那般的雅致。

嘿！《等到四点》俨然就是一副老主顾的嘴脸吧！

当然，这是拿自己不当人，揶揄自己，幽默自己。

下面，说正事——灯光亮起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知道世上有“电”、“电线”、“电灯”、“电灯泡”、“开关”，是在南平县影剧院，因为三四所小学联合包场看电影，才“发现”的。时间是 1952 年，我 6 岁。

到得我们家也牵扯电线，装了灯头、旋上灯泡、安好开关、灯光亮起，时间是 1954 年，我 8 岁，我们家住在胜利街。

也就是说，先有“公家电”，再才有“民用电”。

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我的父亲开的灯，灯一亮，我傻乎乎地仰着头，直瞪瞪着眼睛，我的母亲笑话道：“细囝！你后颈不会憋搓肿，眼睛也会花的呀！”

我第一次听说“十五光”。

直到初中《物理》课，才明白“十五光”说的是“ 15 支光”，与十五支烛光的等量关系。

那年月，即使有电灯，但大人核算过电费，比较过点煤油灯的钱，所以，很多时候，宁可点煤油灯。道理在于：电灯一开就是“十五光”，而且无法调小亮度，煤油灯则可以通过转动灯芯的高低，来控制火光的明暗。

我的小小心灵，正是由此开始获得“节俭”的启蒙。

我是 1957 年秋到武汉求学的，一直到 1962 年，上了高二，教室里原先的白炽灯改装成了日光灯，从而见识了“启辉器”。我一直是寄宿生，之前，教室、宿舍、食堂、民居、街道，也都还是白炽灯。新灯的亮起，当然即时地感觉：夜里也有了白昼的日光！

那以后，灯光随处都有，并不稀缺，已成理所的当然。

直到 1968 年下放到了农村之后，才晓得山区人民公社水电站发的电，要旋上 40 支光的灯泡，那玻璃球里面的钨丝才会发红，得插进 100 支光的，那灯光亮起时，才能焕发得出 15 支光的亮来。

我们下放人群里，独一户有备而来，带了两个自制的变压器，输入的电流经过那里一变，他们自家的灯光亮起的正常，邻居十来户人家的就愈是黑暗。

已经懂得点世理的我，因此既亲见了知识造就的光明，也思考起了“物质每向前一步，精神就退后一步”——这句话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叶，发展成“物质文明每向前一步，精神文明就倒退一步”。

七十年代末，有一种上海产的荧光灯管， 3 支光，一个月只需一度电，风靡福州城。

我们家也买了两条管子，一条挂在走道，一条吊在饭桌上方。

时代终究在变，由此我们能悟道出“人定胜天”，或者说“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是真有道理。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叶乃至世纪末，福州缺电厉害，隔三差五停电。于是，有电冰箱的人家就不得不买电压保护器；市场卖各式各样应急灯的应运而出；许多营业店面不得不买柴油发电机；使用计算机的单位还得给每台电脑接驳一个断电延时器，以防突然间所有未保存的数据全部丢失。

那年月，性工作者明里暗里，“小姐”、“发廊妹”、“按摩女”、“鸡”。灯光黑起的活计。

所以，不是所有的人都需要光明，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灯光亮起。

到了这个世纪，也就到了篇头说的不怎么停电了，家里用的是节能灯，电费似乎省了，而灯管的很贵和很容易坏，总值却是很划不来的。

我知道，因为自己老在赶潮流，才如此这般地做得不偿失的事。

2015 年初，我们家把日光灯拆了，改装发光二极管，英文缩写“LED”的灯。灯条不贵，光亮度高，而同样亮度的耗电量，则不及白炽灯的千分之一和节能灯的百分之一。

说到这里，总结一句话：只要不停电，别的就着就是。

要是停了电，人很不舒服，很不爽。未必是因为没有了光亮，处在黑暗里，而是原本已经有了的，没有了。这份感受，跟从来就没有的无所谓，大不一样。

2016-01-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