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之前，在心里将亲友点了点数，先在世的，然后不在世的。
      其中对不在世的，尤其向家人叨念过的，有依丰、阿辉辉，还有诚诚。
      是不是因为月圆之日有所特别，好像是，追究起来又感觉不是。平日闲来，我也触景言语这些生生死死的，包括男诚诚、女诚诚、聪聪、笨笨，虽然他们都是已故的狗狗，但确实是我们家庭曾经朝夕相处的成员。
      这些，世情缘份的始终，我是崇尚佛家慈悲的。对于亡灵，即使其人在世时恶行于我，我也决然以“若忆之则只思其好，不究其它”的心态想些什么。
      甄别君子与恶棍、大人跟小鬼，我看，有无这样的心态，相当重要。
      前天开始，我想到两位先人。我的父亲，我的生母。
      相同面对各自婚姻的老伴，却以不同的眼神，在另一半出殡的那一时刻。
      我的母亲出殡之日，我极度六神无主。无助中，更将一切交由了四周的人，包括我的行礼致哀。
      我的父亲在哪里，怎么样，谁扶助，我没有能够顾及，也完全忘记有其存在。
      直到我的母亲遗体被推进焚化炉之后，亲眷在廊外等待领取骨灰的那时，我才看到我的父亲也在场。
      这才猛地记起，在这世界上，我还有这么一位至尊的亲人！
      我的心又有了投泊处。
      我的父亲那时候什么样子，什么神态，与谁一并，当时和过后相当长时期里，我不曾去看随拍的照片，也没有回忆。
      一直到十九年后的2004年，家人送完老太爷最后一程，晚上我独自回想，才忽地记起我的父亲送我的母亲那时的眼神。
      这两天，我的父亲那眼神间歇性在我的心里时隐时现，让我一次又一次凄惶。
      同时，生母送生父时的眼神也连连出现。
      生父出殡那天，与其说我是其亲子，也帮着抬遗体入殓，但之后的我则更像是我胞兄他们的远房族亲。
      这样，我反而有得以观看任何人的时机。
      出殡的人群散落站立在楼房前的场地。洋鼓洋号吹奏着乐曲。装遗体的纸板棺材已经上了专车。好像还在等待什么，或者是让亡者对他生命曾经的所在，作最后的惜别，有那么大几分钟，或许有十几分钟都这样。
      我便是在这时间注意到生母。
      二楼与一楼之间楼梯窗口里，可以看到她老人家的上半身。可想而知，她站在转弯平台的口子里。满头银发和满脸褶皱都是熟悉的，而当看到她双目的相当镇定，我开始欣赏她，好像欣赏一幅悠闲老夫人的画像。
      虽然在场地上的我，与之距离上下有十多米，也虽然迄今时过二十八年，但生母那天那时那刻的形态、眼神，渐渐令我钦佩。
      与之相比，我的父亲在同样之哀伤日，形态萎靡，失神落魄，双目茫然，一派无助。此种状态持续有半个多月，方才开始复原，但与我的母亲在日相比，元气那年大伤。直到第四代的降生，我的父亲成了太爷，我们家才出现久违的聚乐。
      我的生母之所以大不同此，我想重要的是夫君有半生与之分居。
      生父七十多岁时，才从看门守仓库的街道办工厂回家。
      即使二老同室起居，但罕有声气相投。
      这和我的父亲自从娶我的母亲之后，朝夕相处，同床与共，患难相依，从未分开，完全是两种夫妻处境和关系。
      两天来，我想二老，比较之，深感我的父亲、我的生母都在永无中断的深远的影响着我。
      我还有一个揣度，无论是亲往，还是目送，作为耄耋之人，他们应该也在想象自己终有的某一天，身后的子孙，还有亲族为之的送行……

                                   2013-09-19   农历癸巳年八月十五   台风影响天无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