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学在南平的胜利小学上的。许多掉牙长牙时的事情，还在内心。其中之一便是包场看电影。
      学校包场看电影，实在是仅次于春游和秋游的，最让小孩子们兴奋的三事之一。
      一个学期，大约有三场看电影的机会。
      看电影的时间，如果在上午，就少上两节课；如果在下午，就等于放半天假。不但有电影看，还因为少上课，相应的作业也就减免了去。这样的快乐，怎么能不期期以待呢！
      从期待到实行的过程大概是这样的：一般来说，老师会提前三五天，甚至一个星期天，给出预告，引发得小孩子就跟小鸟见到回窝喂哺的妈妈，叽叽喳喳个不停。
      1950年，我4岁上的一年级，因为学习跟不上，三年级时留了一级，到1957年毕业，既是总共的七年，也是看场电影交的钱，从3百元（折合后来的3分）到5分钱的历程。
      不曾了解同学的情况怎么样，我自己回家向我的母亲要钱时的那心情，总是激动的。
      “依妈！学校看电影呢！交3百元啊！”
      我的母亲一定是许可的：“哪天要交啊？”
      “老师说，今天，明天，后天，大后天，都可以。”
      我的母亲一定给的很爽朗，但必要加上叮嘱：“别掉了啊！”
      进了学校，到了教室，掏出钱来：“老师！我交钱！”认真盯着老师在本子上，那自己姓名的地方挑了勾，一个个自豪的样子，现在记起来，惋惜天真的不再，单纯的不复。

      终于到了看电影的这天，各班同学在班主任的招呼和其他老师的辅导下，先集中在操场上排队，然后步出学校。校长吹着哨子“吡——吡——吡、吡、吡！”，全体同学跟着节奏，踏出“左——左——左右左”的步伐，引得沿途路人啧啧：“哇！胜利小学的啊！”“很整齐啊！”

     

      其实，从胜利小学到当年的南平县影剧院不过三四百米。先直走，拐个弯，再走几十步，又弯一次，走三四十步就到了。但是包括我们这些学生，还有全体老师，特别是吹哨子领队的校长，都希望走的路更长些！现在记起来，惋惜天真的不再，单纯的不复。
      因为包场，所以没必要发电影票。按队列进影院，完全听从老师的指令，先后逐一就坐。
      话声，笑声，直到电灯黑去，银幕上出现了画面，小鸟们才渐渐安静下去。
      为什么是“渐渐安静”，而不是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呢？这是因为，那年代，“正片”放映之前，一定要先放中央电影纪录片制片厂的“新闻简报”，俗话称的“加演”。一般加演一部，五分钟多，不到十分钟。但有时会加演两部，甚至有加演三部的。“新闻简报”是小学生最不喜欢看的。所以，要到一部放映完了，场面才真正平息下来。如果出现第二部，一定有不约而同的“呀——！”倘若来了第三部，全场必定“还有啊——！” 现在记起来，突然想问：人心对时局的政治教化，是不是有一种天性的排斥？

     

      那些年，看过的电影应该有不少，海报是彩色印刷的，贴在影剧院的宣传栏上，影片是黑白的，而我今能记得故事片片名的，已十遗七八。国产片有《白毛女》、《小二黑结婚》、《龙须沟》、《赵一曼》、《鸡毛信》；外国片有苏联的《卓娅和舒拉》、《攻克柏林》，朝鲜的《少年游击队》，匈牙利的《牧鹅少年马季》。
      有的电影某一个情节还记忆不浅。譬如：把鸡毛信藏在羊屁股尾巴里面夹住，还有把“消息树”扳倒，村里的人就知道鬼子来了。又譬如，少年游击队员把钉了钉子的木板埋在公路上，钉子尖向上，这样，美国侵略兵的车队一到，车胎就被扎破。还譬如，有一部外国的，片名忘记了，里面的画面，我印象也特别深刻。深刻是因为我弄不懂为什么几个小人，能够在好大好大的一朵棉花上面跳来跳去……

     

      这些往事，当然都随岁月而去。却另有二次，也是看电影的，仍如昨天。
      那不是我们学校包场的，而是政府组织的，不要钱的，我的母亲去看，带我一起去的。影片分别是《白毛女》和《小二黑结婚》。我的母亲说坐着看，头会晕，所以自始至终我都陪着，站在最后一排的后面，靠进出太平门的地方。因为我小，既不懂事，也不喜欢看那样的电影，又是学校已经组织看过了的，所以我老拉着我的母亲，叫回家。我的母亲一句普通话也听不懂，但似乎有点知晓故事的大概意思。
      说起来，我的母亲那一辈子也就看了那两场电影。
      就这一点，写出的回忆，对我来说，也还珍贵的很。

 

                                       2012-06-19         广州

 

      本篇电影插图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