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的事情
| 发布日期:2012年06月11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 |
窗是窗。
户是门;以字形论,是单扇门。
开窗透气,合窗遮光,推窗望月,掩窗挡风,对窗看景,闭窗防虫
。
推门进屋,拉门步出,开门迎宾,关门谢客,拴门防贼,锁门安全。
这般事,因为常常,顺手即可,虽古人诗词曲赋有所文句,茶余饭后今偶蚊吟,都只当作了一回风流。
我却因一时的察觉,醒悟到此中关乎到情的。
至于情人情物,情来情去,情旧情新,情深情浅,情厚情薄,情长情短,情宽情窄,情欢情悲,情爱情恨,一时间也难说得。 只想明白个道理来,这关窗关户的,在有的人为中,咋地就那么用心呢?
这事是这么的——
这事说的是昨天,我在白云山里的一次见闻。
我依旧避开众人,周末健身的和慕名来至的,独登小道。上午阶初散客七八上下,中午石径路人零星过往,下午林深鸟蝉啼鸣。到得回头,顺原路随夕阳西下,更觉今次收起的心境是多年未有的佳好。得意时,却奇怪如何有十字小道?
迷路了!
闭目自转,口念“阿、弥、陀、佛”三遍,打住,睁眼,往足前方走。
五分钟的道上,所见如来。
再走十分钟,渐渐陌生。
又五分钟,绝对不在来路!
暮色急速变深蓝,变灰暗……
虽有藏地百里无人居地的经历,在这杂木丛林,我心再怎么克制镇定,也还怀揣野兔奔突……
上来一个人。
年纪稍比我青些,两只手都提了东西的。
对面。
我忙问:“阿哥,唔该我想问天河点去啊?”
“这哪是去天河的路啊!这是上山的路,不是下山的呢!”
“啊!这不是往下走的吗?”
“拐个弯就又上了。”
“哦!”我怀里的兔子全死了:“谢谢!”
“现在钟点,你再怎么赶,也要过了半夜才下得到山底下呢。”
“啊!那,这附近有人家吗?”死兔也得有个窟。
“你拐过前面那弯,就看到附近有个小平房,你在那里推门进去,住个夜还是可以的。”
“谢谢!谢谢!谢谢!”
我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差不多要奔……
“喂!窗沿上有蜡烛和打火机!”我听到身后的他这样告诉我……
“谢谢!谢谢!”我不敢回头……
房前小道边有条沟状的山泉流经,面朝的尽是高高的杂树,背后是巨石。
单层砖砌的房,看墙脚的苔泥,少说也盖三五年的光景。
木门。
推进去。
大小约莫十二平方。
水泥面。
我到小平房时,还能辨清房里大小东西。
铁皮屋顶。
靠壁角有一架木床,上罩蚊帐,铺张草席。草席压住蚊帐的边角。有个小竹枕。有条折叠好的被单。
非常整洁。
天不绝人。
床铺头的那侧,有扇玻璃窗户。
门和窗显然是拆旧利用。
我急急关上窗,拴了门。检查了三遍,确认窗拴已经扣好,门拴已经拴紧,
我听得见心脏在鼓动。
这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
我不打火,我不点亮,我怕因此反而招来……
热得我全身出水。
没有渴感,没有尿意,百分之九十九的知觉消失,仅剩下害怕——怕外界的任何声响……
脚步声!
我死定了!
两声干咳:“哎!你在里面嘛?”
是起先那人的声音。
我闪过一个念头“这房子非常整洁,应该没事……”拉开拴,打开门……
昏暗里:“我说有打火机和蜡烛的。”
打火机的火光传递给蜡烛。蜡烛的亮把两个人影投到墙壁上。
我不敢面对真人,我拍……
他
绕过我身后,走去开窗:
“
这不就有风进来了嘛!
”
我看到吸烟的他,一般的高,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我怕。
我小心翼翼地问:
“
阿哥是护林的吗?
”
“
不是。
”
他撂起蚊帐:
“
你坐吧!
”
说完又回来,把门开大到极限。
“会有蚊子的。”我提醒。
“这地方没蚊子,到处是黄樟、七里香,还有白菖蒲。挂蚊帐辟个邪。”他不笑:“你包里有带吃的吗?”
“没有。”
“哦,我随便给你带了点肠粉。”
“你口渴吗?我给你兜点水来。”他出去,又回来,水是一只不知早先搁在哪的不锈钢牙缸盛的:“泉水。坐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过夜?” 我很好奇。
“不,我不多在这里过夜。刚才碰到你的那地方,十字交叉道往右那条路,走一段可以到我老叔他家。”
“那你怎么又来?”
“看看你是不是留在这房子里了。”
我仿佛明白为什么这房子选盖在背后是巨石的地方。
“真谢谢你!你不止一次救过像我这样迷路的人吧?”
他点起新的一支烟来:“没有,你是第一个。”
“怎么可能?”
“没人走这道的。要走,也早就下山了的。”
“阿哥不是广东人?”
“天河的。”
“那你的普通话真讲的好,一点都听不出有广东音呢!”
“当兵的,在部队11年。”
“那现在?”
“现在在等。”他猛吸了一口烟,咽到肚子里去。
“等安排工作?”
“唔係。”他自然流露过一句又说:“不是的啦!”
“那等什么?”
“等人。”
“等人要住在这?打个电话不就联系上了?”
他好像忘记了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香烟,好一会才说:“我等我女儿。”
“你女儿她出去还没回家?”
“现在回家?一个人,一个外地人,一个比她大几岁的游客,找她谈恋爱,带她跑了。”他把长长的烟灰弹在一块巴掌大有个凹的石头上。
我不敢出气,生怕打断这个话头。
他把脸朝向窗外:“22岁不到,在我面前没说一声,就牵着手走了。”
“在天河你的家里这样?”
“不。不是的。那一天,我带我女儿来白云山玩,也就是走到这里,我女儿跟他走的。”他掐灭了烟火。
“你没劝说他们?”
“没有。”
“为什么不说他们?”
“因为我看出来了,他们不是初次认识。”
“哪你可以说他们,总得有个规矩,有个程序吧!”
“我一句没说。”
“你为什么不说?”
“我是她爸。”
“那,这房子?”
“我盖的。”他突然说:“走!我们走吧!下山!反正你也睡不着,不走,你也难过。”
我说:“把窗和门都关了吧!”
“不关!不要关!就还跟你来的时候一样——”他说:“这样,虚掩一下……总有回到这里的时候。”
、
2012-06-10 短篇小说 广州天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