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拖我去剃头及此外
| 发布日期:2012年04月19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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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心里直打鼓,生怕我的母亲会说:“看你头发这么长!跟贼一样呢!还不快去剃掉!”
我本想等头发再留长些,找个美发师帮我设计一下发型,也好改改我的老样,但前两天才听说设计师在50公里之外,要预约排队,而且一次费用是168元,就作罢了。今天中午去到最近的,距离1公里半的理发店,照旧剃了个圆大头,花去30元。
因为这30元,比前一个月又贵了5元,所以就想起1980年时的2角5分,1972年的1角5分,1958年的1角2分,1952年的5分,……想起我的母亲拖着我去剃头的那情景——母前子后,“看你头发这么长!跟贼一样……”就是那时,那每一次,这么说的。
我的父亲一辈子都一成不变,每半个月一次,剃的统统是几乎接近光头的极短发,衣着也没几件,却是极的整洁、朴实、得体的。
从前福州人有句话说:“看唐部人的穿着,就会白伊厝里怎么样。”
闲话插一段:丈夫,福州方言说成“唐部人”,是因为唐朝乱世之期,中原男丁多被迫参战,如《石壕吏》之哀叹,所遗老少和女子大量四方逃难,一部分流落不与外界沟通之闽越,独自存活的被土著称为“客家”;融入当地的,则逐渐同化。传说,后来恶战打入,一时间兵丁壮汉要占女性,兵部为“公平”起见,将因躲避不及而被捉拿来的老太婆逐个装入麻袋捆了出口,让排队的兵丁依次随机扛走。那些兵丁兴致勃勃急不可耐地打开,又一个个禁不住惊呼:“老嬤!”福州方言对妻子的如此称谓沿用迄今,与普通话发音“闹嘛”接近。
至于以“厝里”称谓的,相当于“家室”、“内人”,已有斯文。
话说回我的父亲。我的父亲著相,一辈子无人不赞,无人不羡。因此便知晓明白其“厝里”,亦我的母亲,是一位虽然穿着一般,却极要整洁、朴实、得体的妇人,以及有上下代的良好传承,造就后代同样一丝不苟的家风。
只是我小时候是极怕剃头的。
真的贼是什么样,那年岁的我,从未见过。假的贼,曾随我的父亲和我的母亲看闽剧《十五贯》时看到的,娄阿鼠,头发长长的。但是,我那时已经会想——为什么做贼啊?因为穷苦,没有吃的啊,闽剧《三家福》不还让“土地公”保护偷番薯的吗?……贼为什么不剃头啊?难道就不怕被人一下子就认出来是贼吗?……他们是没钱,才不能去剃头啊……
我们家又不缺剃头的钱,但我就是不要剃头。说起来,跟我幼年——大约三岁多不到四岁时的一次遭遇有关。
那一次,我的母亲牵着我走进一个店铺。店铺的人,在高高的座椅的两边扶手之间,架了一块木板。我被抱到板块中间坐下。一条好大的白布,从前面包围住我。我的脖子被捆了起来。这时的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高兴,觉得很像唱戏的。随后,即使头被摁下,用东西把我的头发推去掉下,我也听话,没动——不敢动——有我的母亲两个巴掌“扶”着我小脸蛋的左右……突然我大叫大哭——我被那推的东西夹住了扯的!……
从此,我望而生畏剃头店若干年。
那若干年之后,入了少先队,戴上红领巾的第二天,午饭后,仍然由我的母亲严加管教之下,去到剃头店的——那是南平县的,胜利街与解放路交接,丁字路口的一家小店。
所不同的,那一次,我的母亲不是拖着我去的,而是陪我去的。
我的母亲叮嘱剃头师傅说:“齐眉的那里,剪短一些,要不会遮了细囝眼睛,写字都写不好。”
师傅当然是笑着肯定了这一说法的。
再插一段闲话:我的母亲目不识丁,当然是不懂字要怎么样写的好,但前面头发长了,会遮住视线,是明摆着的现象,另此,还有仿生的借鉴——让我吃了好几条清炖猪尾巴,道理在于:猪的尾巴一天到晚摆个不停,很会写字!
一位无知的妇人,一位极要儿子学好、学有所知、知有所成的母亲,无微不至从头到尾。
剃好头,我的母亲带我去照相馆拍了一张照片。那一天1955年6月1日,周岁9岁半。
今天,2012年4月18日, 66点5周岁,我理了发——即使不及“美容”,终究取代“剃头”叫法,见证了时代变迁——自拍一张跟贼无关的数码相。因为,在想要我的母亲拖我去而不得已时,也好让其放心。只怕如今这老样的面目皆非,已使我的母亲难以认得儿子了哦。
2012-04-18 夜晚 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