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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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只爱一个人

   发布日期:2011年01月05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何胜利一口气办了他娘和妻子两人的丧事宴。
      我见乡亲和同事散尽,便走去他跟前。
      他的目光与我对视时,我见他那两口枯井似的眼睛里,慢慢地渗出泪水。
      泪水随着他的一声长叹,直接下入了他的嘴角。他抿了一下,连叹息声一起咽进了心里。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想到这一拍,竟拍得何胜利嚎啕了一声:“啊……”
      紧接着,他又急急地吸了一下鼻翼,低头抽泣:“值得吗……”
      我搂住他那随时都可能瘫倒的衰瘦弱小,半拖半抱地把他挪进了屋里,搁在双人木床上,拿了床被子盖了上去。再从暖水瓶里倒了半杯开水,放在床头椅子上。
      其实,那水已一点热气也没有了。
      过了片刻,我小声地说:“阿胜,我走了。”
      没见他有什么动静,想他应该是睡着了,便交代他儿子把门关了。
      我回了。
      在山前镇小学校长主持的“何胜利老师追悼大会”上,我向遗体行了三鞠躬礼。
      阿胜享年三十六岁。身后留下十六岁的独子。
      1981年的同一年,在前后不到三个月里,何家发生的那些事,我宛如旧日看过的银幕一样,人去影在,是有却无。
      阿胜和我知根知底到穿开裆裤的,直到他胰腺癌暴毙之前,他还跟我谈起结婚给他带来的无穷无尽烦恼。然而,他也说了,他的妻子和他的母亲那一结局,又太超乎他所能的各种防范。
      我没说话。
      当年,我也不过三十五岁,同样陷在家事泥泞里,艰难跋涉在世道。
      说什么是呢?
      我家前些年的矛盾是俩口子之间的矛盾,离婚的判决让我无可抉择,但要我抉择,凭我说一不二宁孤独不苟且的性格,也必定是离婚。而何胜利的问题,是他妻子和他母亲之间的关系。
      何胜利的个性,别的不用看,光听他说话的那声气那将断未断的游丝,便知他要使多大的气力才能摁死一只蚂蚁了。
      结果呢?他家的蚂蚁全都在忙着过冬,沿着墙根爬着拖着拉着,把些可食之粒往穴里搬,而他的妻子却和他的母亲面对面地死了。
      “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要吵。”丧宴时,阿胜一次又一次唉声叹气,对安慰他的人们如是解释,如此说明,如是重复。
      只有我在之前有听阿胜说过:“陈招俤要我跟我娘分开过,我哪能啊!”
      “我娘呢,嫌陈招俤这不是那不成的,叫我咋办呢?”
      “我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
      “可她们怎么也不成,十几年没完地吵呀吵,没一天合的。”
      “她什么都敢骂我娘,甚至连‘不得好死’那样的话都骂了。”
      “我娘忍无可忍了,也不过顶了句把‘死了的好啊’……”
      婆媳俩一道合着拿命赌气,在一起,各喝了两瓶敌敌畏。
      “本来还想,她们走了,也好,日子安静多了,哪想到病成这样!”我见到阿胜时,他说:“惟一,我看交给你了吧。”我觉得,这是阿胜一生仅有的一次的果断和坚定。
      这话,在帮着整理遗物时,惟一从阿胜空白日记本里发现里夹着的一条书签,给我看:“叔,这是我的名字呢!嘿,这背面写的好象是你家的地址呢!”
      我接过:“啊,是!是!是我刚调到省里时住的,后来又搬了两次家,不是这了。”翻看正面,有我用毛笔字写的 “惟一”,不禁唏嘘:“唉,你爸还留着!”
      “我爸啊,特实。”
      “唔,我知道。要不,你还比它晚一年的,还留这?”
      “我爸说,他最不该的是和我妈结婚。但是,他又说,他最值的就是有了我。叔,你说我爸这不是自相矛盾嘛!”
      我笑了笑,嘴里象小时候被阿胜开玩笑骗我“生姜好吃”让我嚼。
      “叔,你说,要是我爸一生只为一个人,这人会是我妈,还是我奶奶?”
      “你。”我盯住这半大不小的孩子看:“怎么?不是你吗?”
      小子的泪水慢慢地下了来。
      “怎么?你怎么会问这么个问题?”
      他嘴角抿动时,那模样样就是阿胜的:“没什么。如果我爸一辈子不结婚,他一生只为一个人的话,会是我奶奶吗?”
      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床上那被子“这还是我给你爸买的。”
      “是啊,我爸说过,特暖。”
      “照说嘛,你爸他六岁时,你爷爷就没了。当然,他要不为你奶奶,为谁?”
      “那他为我妈吗?”
      这哪象是个乡下孩子:“你今天这是咋的了?”
      “没咋,就问问,叔你说呢?”这倔既象他妈,也象他奶奶。
      “反正他们仨都不在咯,要我说嘛,你爸他谁都为,谁也都没为,”这话让孩子的眼瞪得老大,我补充道:“他对你奶奶,那是孝顺,为是理该的。”
      “还是叔最懂我爸。那叔,照你这么说,我爸他一生只为一个人的人会是谁呢?”
      “除了你,我咋知道,他又没告诉过我。”实际情况的确就是这样。
      继续收拾些杂物。
      我忽地记起:“咦!‘一生只为一个人’,好象是首什么歌里唱的吧?”
      孩子说:“应该不是吧,是我爸说的。”
      “你爸他说的?”
      “是啊,他常说,一生只为一个人。”
      “跟谁说啊?”
      “跟我说啊,回光返照那一刻还说呢!”
      “那他说了这人是谁了吗?”
      “我问过,他老笑,说我‘你傻呀’。”
      “那,我没说错嘛,不就是你嘛!”
      “是我的话,我还用得着问叔?”
      “那可能他心里恋着谁家的女子呢!”
      我当时琢磨了好半晌,也没想得出这话里的“这一人”指的是谁。
      虽然年事已经久,我倒不曾忘记这话,阿胜的许多往事一直和我一块儿。
      “惟一吗……是的,是我,……你也都好吧?……前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是的,你爸……过年上香时,替叔带上一句……,就说‘你的惟一都好’吧……”
 
                              2011-01-03 夜 /  01-04 子夜  上午  (短篇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