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8日，坐头等舱。
      我没去清点平生自己做过多少趟飞机，而四十年间，都坐的是经济舱。
      当然是为了省钱。
      头等舱比经济舱全价要高1.8到2.5倍。比如广州到福州，经济舱全价1189元，那么头等舱最少也得2140元，再高要2972元。实际情况是，只要提前二三天，就能买得到经济舱打7.7折的票，那才640元。这么一来，换句话说，买一张头等舱票的钱，可以买到至少3张大人的经济舱折价票，甚至最多时足够买到4个大人和1个小孩的。
      那天，我已经在公交车上，正要去天河客运中心，准备坐18点30的大巴回福州。手机忽接短信通知“18点40航班机票还有1张，若不要可回复‘拒绝’”。
      我接受了。改乘去机场的车。
      到候机大厅电子出票机前，给了引导的服务员我的身份证，请她帮我。
      在的她一脸的没表情，但还是帮我在屏幕上连续做完几个操作。
      一张机票出来。小姐看了看，马上轻轻地花了零点零3秒，用眼睛甜甜地打量站在她身前距离一米的我，说到：“先生，您订的是头等舱吧？”
      我最适应这种突如其来的不为我所知不可承认也不好否定的现状，微笑着：“机票有人给我定的。”
      这话可以被理解为是我的秘书办公的，也可以说是我家人付费的，还可以理解为我压根不屑这等小事。
      总之，我心中有数就行了，离开小姐好几步后，不免又回过头去再看她一眼。
      所以，到现在，那美女的情态还让我不忍忘怀。
      何谓“回头一笑百媚生”？窈窕淑女的百媚，乃因我一笑而生！
      谈何“草堂自此无颜色”？也难怪杜甫要休了他的糟糠之妻了啊！
      ——乌七八糟！
      到登机时间，那边经济舱的排起长的队，检票的工作人员请头等舱的先走。
      我进舱去，还坐下好一会了，才有被放行的旅客鱼贯而入。
      后来，我才知道，到目的地后，任凭经济舱的全都站立起来，提着行李干等，也得让头等舱的先下机好几分钟了，才轮到他们。
      我不是有钱人，却坐了头等舱的最后一号的座位。两两与共，四位一排，八张席位，我是其一。
      软沙发宽大。前后间距离宽大。两两之间隔着米桶大小的茶几。其它硬件依我看与经济舱的没什么大异——同样得打开收起的小小餐“桌”，同样在前座的后背有插书报的布口袋。
      当然，有最大的不同啦，要不钱贵那么多。
      空姐的服务不说周到吧，也谦卑得太把她们自己不当人——
      报纸嘛，经济舱的通常放在入口的某个地方，旅客自己取了带着入座，而头等舱的，则由空姐逐位送到旅客面前。腰身自躬，笑容几乎可由旅客掬。纤纤双手奉上，让不懂“举案齐眉”的也想当然！更有那一声一位地道上：“您请！”温暖暖的把七个大男人的骨头都油酥了一遍。

      却有一个贵宾女客。
      四十几的壮实，一到位，就抱怨“这飞机这么小”——后面，我看到她圆圆的后臀刚好套进那席位，才明白其语意的所指不在于飞机本体，而在于其容人入股的度量。
      当我正在猜想她两手腕各套一粗厚重大的金镯价值时，忽地她把手里的提包“咚”地夯到地毯上，让我一下子就忽略不计那金黄的圈圈——那外国大品牌的包啊，如果是真的，最少得两万八，一般得三万五！我曾在奢侈品店见过……在东京银座见过……还是在北京燕莎……天啦！她把鞋一踢一踢地脱了！这动作只有在飞机遇险，空中迫降时，空姐才会对穿高跟鞋的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让我一下子联想到叶群，跟她的丈夫林彪摔死在温都尔汗时没穿鞋的样子……
      所幸我们这飞机正常起落，平安无事！空姐在头等舱里，不但没向我们发出过任何警告，还仍然继续微笑着，谦卑着，低下着。
      送餐时，空姐在经济舱推着小车，“您要点什么？”——说话时微笑着，身体儿直立着，人应当的样子，而头等舱的空姐则有两个过程：先来一个空姐，微笑着半跪半蹲式在各位座前，轻声细语地问道：“您好，我们为您准备有三种点心，……你看，我能送上点什么？”过十来分钟后，再来一位空姐，微笑着半跪半蹲式按位送餐到座前，轻声细语地道：“您请慢用。”
      我看着，看在我之前座号的7位，或继续看报，或干脆不理不睬。
      是不是这头等舱的“贵宾”就自高而人贱？回了一句什么很难吗？
      我看了看右边座位的那不穿鞋的女人，她一接过餐盘，就一分钟狼吞虎咽了一大盘炒面。
      后来，我在脑海里搜了搜认识的几个富翁富婆，人还真有吃相的——会发财的，吃饭时都猛烈！
      轮到最后一个座号的我，我要的是一份水果。
      水果送来了，空姐大概跪蹲的久了，直着递过来：“您拿好了！”
      我头发虽花白，但没患帕金森，盘子端的稳稳当当，还回了个微笑给空姐：“谢谢你！”
      那空姐木然地走了。
      我真后悔自己干嘛要“谢谢”！竟然对不识抬举的说“谢谢”！
      不对！不对！我说这“不识抬举”，岂不象别人那样，也把她们不屑一顾为“下人”了吗！
      不可以！
      飞机停稳后，舱门打开。头等舱的旅客依次而出，我还是走在七个之后。我前面的还是邻座的那女人，这时已经穿好了平底鞋的，走的很豪迈。
      我看着并听到并肩站在舱门边的两位空姐向每个贵宾微笑说道：“再见！”“您走好！”
      轮到我了，两位空姐只是微笑，没有说话。
      我还是报以微笑，并道了一声：“谢谢你们！”
      为什么我要说这句，当时情不自禁，但意识到很刻意。
      一刹那间幡然清醒，得出关于那刻意的注解：从一开始引导小姐的那句“先生，您订的是头等舱吧？”到飞行全过程，细微处，正是她们看得出真有钱势的和不过如此的反应。
      此次经历，让我提高了觉悟：过去，我听说“为富不人”，这回，我明白了——假富的贵不起来。
      “假做真来真亦假”？不见得吧——那贾府里的丫头，伺候各色主子的时间久了，哪个不养成真精明眼和真势利心呢？哪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