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死亡之后,有一段时间,亲友在追思时,常会刻意地去寻找一些“征兆”,是作为“命该于此”的不得不接受,还是求证“命”的存在呢,我不曾问过别人,只是对于我的母亲的病逝,我的父亲的寿终正寝,我们家人的确都有过仔细的回顾,也的确有应证的说明。毕竟是老人家的过世,哀戚中更多的是对自然规律的默认,一段时日后,思念具像渐渐转而成为忆念恩情。
而2009年1月车祸中顷刻毙命的辉儿,1985年11月出生的,在世仅二十三年两个月。从突然出事的那一刻开始,到现今的一年七个月里,在对他的思念中,我不时地会感觉某事的蹊跷。有的,在我痛心他的文字里,有写过,有的没写。
今天,因为不经意间看到我拍的一张照片,又一次想起这孩子。
这是辉儿办公桌边的一台传真机。斜阳穿过窗户,在它上面敷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拍照时,辉儿就坐在传真机的右侧。
照片上的背景是一扇墙壁和一个门。
现在,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不复存在之前,看似不是什么大事的事,有几件颇为蹊跷。
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写出来,串在一起,也免得散落了辉儿生前最后的遗憾。
【事件一】无端地说“没这可能”
〖事实过程〗08年,夏,辉儿大学刚毕业,才武汉回来。
某一天,他来家里:“干爸!你帮我看一下命,看我是接过我爸的工厂,还是先到外贸集团公司去打工——我爸有个朋友是老总。”
“这是可以分析得出来的事,用不着算命的。”我实话实说:“当然先去大公司上班,学习正规的运作和管理,最能在业务、人力资源、财务、综合管理这四个部门都呆一段时间,两到三年后再去你爸那里接手,或者自己另立项目。”
“但是,我爸伊最好我马上就接手现在的工厂,伊自己去那块新买的地盖新厂。”
“那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怕两边我都没可能做得起来。”
“为什么?是能力,还是兴趣?”
“好象都不是,有干爸教我,我怎么样都会有能力。兴趣也很大。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什么’,我也说不出来,总觉得我没这可能。”
〖终了〗阿辉去了外贸集团公司几天之后,就不做了。在我的直接参与带领下,刚接手他父亲(我的表弟阿明)的工厂不满三个月,实际工作一项都还没能够单独操作,人就没了。
【事件二】看相的有过告诫
〖事实过程〗不几天之后,辉儿又要我给他看命。
我说:“卜卦我可以,算命我不会。我自己要算命都还去找马尾姐呢。”
在他的执意下,我也就带他去马尾姐那里。我看他去的那一刻,还象俗话说的“有心带没意”的,出于好奇和好玩。
在他开车时,我们约定:只给马尾姐报出生年月日时、看面相、手相,其它的一概不说。而且,不论她问什么、说什么,一律笑笑,不置对错。
马尾姐不象过去给我和我带去的其他人那样认真地看阿辉,只瞟了他的脸一眼,第二眼都没再看,就直接转看他的左手掌的掌纹相,稍事低下头,然后说:“依弟,你是过给别人做了儿子的,我跟你讲啊,你这根香线插错了香炉,那一家男人死的就剩一个了。你转去,跟你爸你妈说,快快乘早解了这层关系,记住啊!”
等阿辉先出门去掉个车头准备我们回去时,马尾姐对我说:“这囝要注意啊!说不定……”
我不以为然。
出得门来,一起去的阿昕(跟阿辉同岁,我另一个表弟阿景的儿子)还说:“表伯,‘看命先生狗放屁’哦!”
当天,我还把这事告诉了阿忠。阿辉、阿昕跟阿忠都特别要好。
后来,辉儿告诉我:他回去问了他爸,他是不是过给了谁做儿子。他爸这才说:有这事,那是还在阿辉很小的时候,阿辉的妈没商量,就把阿辉“做了字”,过继给了阿辉的外公做儿子。事实上外公有一个养子,也就是阿辉的的舅舅,但外公后来发觉这个养子离开他家,怕断了香火,所以就要了阿辉。为了这事,他爸不但和他妈还大吵了一场,还跑到岳父家,把供桌给踢倒了,大闹了一场。外公前年死的,去年舅舅也死了。
阿辉说完这段话之后,又说:“干爸,这样说了来,我不就成了伊家剩下的一个男的吗?我听马尾姐那话,心里会有点惊惊的哦!”
“那你去解掉关系啊!”
“乡下说‘做了字’的解不去。我也没把马尾姐说的话告诉我爸。”
〖终了〗一年半后,辉儿没了,在我的提醒下,阿昕和阿忠才又重新记起马尾姐的告诫。
在我现在写这段时,还问阿忠,是不是记得有这回事。他说:“记得,你回来告诉我的,还说‘马尾姐每次都说的很准’,后来阿辉辉的爸爸还去找了马尾姐。”
是的,阿明后来按我说的地址自己去找了马尾姐。回来告诉我说:“那个女人说要我把我丈人的墓给挖了,重做,地我不会看,我可以介绍别人。我问为什么,伊不讲,反问我‘是不是怕使钱’,听了人会急,我骂她‘要多少钱,怕我没钱?你要赚我钱,讲白了你就是要我的钱!’那女人看我这势,不敢作声!”
在阿辉死后一个多月,阿明把他岳父告诉我说:“那墓真的野坏,地是养尸地,湿得可以出水,尸体好好的,身上都长了白毛,头发好车。去他娘的,统统被我挖了!”
我写《马尾姐》
【事件三】办公室桌椅位置问题
〖事实过程〗08年9月。
阿明把工厂交给阿辉,条件是我必须肯带阿辉,阿辉必须完全服从干爸。
第一天,我去看工厂。全面看完,别的我没说,就只说了一件事:
“阿明,你办公室真怪啊——老板桌斜斜着摆,左侧是洗手间的门,老板椅背后这面墙壁,也是洗手间的墙壁吧!”
阿明说:“是我根据风水来摆的。”
我很严肃:“风水我不懂,但是,我跟你讲,过去人有一句话,叫做‘茅坑边打铺坐位,离屎(死)不远’。 你呀,明天做两件事,一,在这一扇墙,靠办公室这一面,加一扇墙,做成夹墙,或者在办公室这边墙壁,由下到上从左到右做一排壁橱,洗手间的门改到外面去,这里封掉,要完全看不出现在这样有门。我这样说了,听不听由你。”
后来,因为许多事忙,这事一直拖着没做。
阿辉接过他爸的工作,坐的就是那位置。
我有时提醒阿辉:“这位置你还是不要坐的好。要坐,把桌椅改个方位也好。”
阿辉说:“我爸说,他自己会懂风水,这样摆没有错。我不讲他,讲了就要吵架。等伊搬到新厂以后,我们再来改吧。”
〖终了〗五个月后,辉儿遭遇不测。
【事件四】招到的人留不住
〖事实过程〗08年9月。
在着手其它各项的运作前,我计划为阿辉先配好两名助理。一名综合管理,一名负责生产管理。这样,我可以同时助培养出来三个高层主力,也好让他们相互建立感情,清楚工作关系和上下级流程。
我们先是到人才市场去物色,好不容易有三个我面试后觉得可以试用的人,他们也来到了工厂,都走了,理由是:离市区太远,只有一路公共汽车,交通不方便。
后来,我把一位我老同学的儿子从深圳请过来帮我们。没两钟头走了。
不得已,我请在商学院任教的亲戚推荐一位已经毕业学生。没两钟头也走了。
招聘过程中,或工作过程中,人员的来去流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在我从业的经历来看,走的这么迅速、果断,而且不说任何原因的,这还是头遭。
〖终了〗直到阿辉没了,我才把这二位彼此完全不认识的人,不同一天里来的,都在下午四五点多进厂报到,都是工作谈好了,都是宿舍安排好了,都是钥匙交接完了,又都在晚六七点离开了——这么雷同的现象联系起来,回味老人家说的“陌生人对‘阴气’最敏感”的意思。
【事件五】猫犬迹象
〖事实过程〗辉儿的凯迪拉克车回家时,停在大院里,出来没猫犬的什么事。
他们家养有一只猫和两只大型纯种的高加索犬“大宝”、“小宝”。
出事前几天,辉儿说:“我觉得很奇怪,我家的那只猫过去天天都是在我吃饭的椅子上睡觉的,我天天早上都能看到它,这两天好奇怪,不在了,而且一看见我就跑,象在躲开我,但是,又都跑到我车顶上去趴着。”还说:“人讲,‘猫仔在车顶睡觉,人走背运’,你说会不会?”
我说:“那你细腻点。”
也还是出事前几天,辉儿说:“这两天,大宝、小宝一看到我要开车出来,就乱吠,在我车子前打转,大宝还跳起来,用爪子从发电机盖前面一直往下面扒。你看,这就是它抓的,这么明显的痕,过几天还得把车开去车行美容一下。”
〖终了〗还没来得及送去美容,连同他的主人一起车毁人亡。
阿辉的妈说,自从出事前和以后,那只猫再也没在辉儿吃饭的椅子上睡眠过。
【事件六】我的排斥
〖事实过程〗我从来都很关爱呵护辉儿。辉儿从来对我是特别敬重和信赖的。
但是,就在他出事之前——后来回想起来大约是在他出事的前一个星期开始,我无缘无故很不喜欢他,甚至要回避他。我在当时曾经告诉过我们家的小三,也跟阿聿、阿忠说过:“我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很讨厌阿辉辉。”他们说,是不是阿辉有做什么事,我说:“没有啊,他那个人怎么也不会对我怎么样,不可能的啊!但是,我真的很讨厌他啊!”
2009年1月22日,因为我下午2点才午休的,所以3点还在床上,听见辉儿来家,和他小哥(小三)说送年糕和鞭炮、烟花来,我没起身,继续装睡,也不开房间门。要是往常,我一定会给他拿些吃的,或者告诉他什么地方有什么好吃的,还会让他带些东西,不空手回去。但,这天没有。
〖终了〗当天夜晚23时40分到50分之间,辉儿出事。我一直为自己的故意不作为,没有耽搁一下他,留他在家这边过夜,而痛心。
直到痛哭辉儿之后,我才记起,过去有种说法,讲六十岁的人就上了寿,上寿的人身上有“辟邪”的自然力。
我怎么在排斥这孩子时就没记得起呢!
2010-08-20 夜 / 03 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