炖碗肉丸仔给你吃
| 发布日期:2010年08月06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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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年,第一次吹灭一群孩子点燃的祝我生日快乐的蜡烛。
那一天,我五十九周岁,六十虚。
人生之路全靠自己的一盏灯照着走的,咋地可以自己灭了自己的呢?
心里老有不适。
这以后,孩子们也就再没敢重复这样给我庆贺。
我依然一碗寿面,清清淡淡清清闲闲清清静静清清白白地在每年的1月9日周而复始。
之前,我也从没吹过那洋玩意儿的。
五十八次的生日,有三十九次是我的母亲替我记着的。
我的父亲从来都等看到我独自有那一碗加了两个鸭蛋的面时,才笑笑着,故意说:“‘食卵讲太平’,太平太平啊!”
蛋,福州话叫“卵”,音同“乱”。而“鸭”的音同“压”,压了乱不就太平了嘛。
这也是我的父亲教我的。
我的父亲喜欢逗我:“依爹都没食啊!”
于是我就把碗全推过去:“全部都是依爹食!”
因为我不喜欢吃细细的长长的白白滑滑的线面,也不喜欢吃一点味道也没有的软软的光不溜溜的蛋。
每听到这一句,见着这一推,我的父亲都很欣慰。
话说了又说,碗推了又推,我的父亲乐了还乐,居然成了我从小到大过生日那天必有的礼仪。
第四十次之后,都是家人来记着我生日的。
我自己不记得,因为不重视。
近些年来,从不重视准而怕。怕过年,怕过生日。平日里不觉得的,这节这时无异于提醒:“喂!过一年少一回,增一岁减一年啦!”
默默地,把一碗面还是那样的面,两个蛋还是那样的蛋,一年年的这么食下去,那还是在我的母亲过世之后,才勉勉强强就着的。
因为不食,才有了之前许多的乱事——世的事、国的事,跟领袖有没有卵蛋有关系,跟我没关系,而家的事、己的事,就因为我没食,所以啊,也难怪,压不了乱,才乱象横生出婚姻的、工作的、孩子的乱七八糟。
后来,我食了,乱才被压住了。
这近乎荒唐的莫名其妙,渐渐地成了一种必要的程序。
然而,却很怀念往昔,逢到我过生日,我的母亲一定会说:“今天,炖碗肉丸仔给你吃。”
福州话没“肉泥”的说法,直是把肉泥说成“肉丸仔”。
我的母亲能烧一桌上好的家宴菜肴,道道我都喜欢,第一喜欢的就是这肉丸仔。
我生以来,虽然我们家还算殷实,但日子过得非常节俭。能有一小碗的肉丸仔,在那年代,不亚于今天平常人家想吃鲍鱼。
现在,我们家的日子也过得去,但从来没舍得买鲍鱼,压根儿也不知道该怎么烹饪那昂贵的海鲜。炖碗肉丸仔,这倒容易,哪餐都行。把肉切了,把泡开的干香菇清洗了,跟肉放在一起,再剁呀剁,剁成泥。加酱油,加糖,加鸡精,加生葱,加地瓜粉,加水,调和到全都和谐的程度了,再打一个或两个蛋。三下五除二搞定了,放进水锅里,打开煤气,炖上15分钟,得!
谁过生日呀?
过生日的食吗?不见得。
没过生日的,也都这么食。
这就是我今天,刚才才完成的作品——香喷喷喷喷香香香喷喷的一大碗:“肉丸仔给你吃!”
没人来食,那我可自己食啦!
“味道好极了!”可惜,不是我的母亲给我炖的肉丸仔。
我的母亲在世时的末后五六年,我们家的日子好过些了,因为有了老人家极爱的第三代,所以,能烧多几样菜,平常的日子满有味的。因此,家里的孩子们,每个都曾食过祖母亲手做的肉丸仔,亲手炖的肉丸仔。
可是,能记住奶奶在世时给予的恩德亲爱的有几?
孩子总能记得母亲,我也这样。我印象里我的祖母的极少,但我知道我的祖母一定极的爱我。
那年代的大人,从不说爱。福州方言有“爱”这个字,但说起来和听起来都忒别扭。福州话只说“疼”,“疼爱”的“疼”。
即使有这字,我也从没听过祖母对我说过,从没听过我的父亲、我的母亲说过。
但我知道,我的母亲说:“炖碗肉丸仔给你吃!”那吃的,是用我父亲的工钱买的;那手艺,必有我的祖母传授的。
我学不到家,在先人前辈之后,将就着炖了一碗。在家,想着天南地北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是吹蜡烛后亮起有电灯,好辉煌。
2010-08-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