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自己就跟家养的金鱼似的，它们在玻璃大盆缸里，我在有防护栏杆的居室里，四季感知，最直接的不是姹紫嫣红，不是热带风暴，不是落叶飘零，不是寒雨来袭，而是它们感觉水温，我感觉气温。
      半个月前，有那么几天，鱼儿鲜活得欲跃龙门，我穿短袖还嫌不够凉爽，都以为时已初夏。哪晓得，后来一场暴风骤雨，骤然得让我们又都回到腊月，寒水差不多冻结得收紧尾裙，而我裹起被窝还倒吸冷气。
      对于城居而极少出门的我，如果不是因为家有一丛水仙花的盛开，尽管年前已经立过春，过了十五天的春节，着实没再其它的春的证据。
      今早有事外出，晓得除要搭车，还有些路要走，又见阳光甚好，就带上相机，想顺便拍些景色。
      岂知去时匆匆，在人群、车辆、道路、斑马线里穿梭，为安全顾及不了另外。回来时，下了车，记起应该拍点什么，站在人行道上，绿化作物皆是四季常青的，而我希望的却是春节的“春”。
      春在哪里？我在道而不知，只得一路找来。

      半里路上，唯有一树辛夷光枝秃杆的向天开着几朵外紫内白的大花。因为集体放肆，唯剩一朵不敢，含苞着尚在同伙发散之余，自言“木笔”的是，告知予我古代文人借兴的春情。
      无奈，仅此而已。似乎连我每日的所写还不如！
      无奈，再将自己关入鸟笼式的居所。类似这般的居所，最开阔的也不过阳台。
      我站在阳台上，眺望也好，俯瞰也罢，所见满城水泥钢筋林立，夹于其中的，仍然是绿化作物的浓绿，仍然没有季节之分。
      城里人是可怜，还是可惜！
      我觉得自己挺可怜的，在没有季节召唤的光阴里，只有温寒让动物感应世态的炎凉，而难得有植物来与共在这人间的局部。
      由此，我又可惜起春天，在电子钟表无声的永无休止的环行里，究竟是春天找不到我们，还是找到了却因为凝固的几何形体而无从着陆？
      不得不再张望，不得不收回视线，从大局回到自家的细部。

      我忽地发觉，防护栏杆上攀缘的旧藤，有了新叶，嫩嫩的鹅黄绿伸到雨檐下，有些尖尖的萌芽，还借着从细细的枝头夸张到外头去，我问它们：“干嘛呀，这是？”
      他们稚气的很：“在找春啊！”
      “找春？那你们不是春？”
      “我们是春生的，但我们不是春！春天、春光、春风和春雨，她们才是春呢！”
      怪不得，温度！气温，原来不仅人知，还有万物生命能知！水温，何止这一盆缸的水，金鱼之有知，未必不与“春江水暖鸭先知”同时！
      问题是，在这样群居的城市里，即使有大江，那流水也都被夹岸高楼的倒影填满，哪还是春江的野趣？
      我这居家屋楼之下的北面，近不过三十米，确实有条前前前朝留今的护城河。
      去找鸭子吧！
      金鱼儿们喁喁相和，要我也带它们去！
      哪能呢！他们以为那水渠大小的玩意儿也有龙门？
      “呆着，等我找得春回来，再说！”

      我拍回来一树粉红桃花树和一带发绿就只能发绿，绝不能如蓝的渠儿似的不活之水，给我的盆鱼儿们看。
      他们笑道：“老爷子，还是悠着点吧，您不也就是盆中鱼、笼中鸟？”
      啊，提起鸟儿，啼何未啼？处处何处？
      盆鱼儿们又游了过来，笑道：“您就是鸟啊！在防护栏杆的居室里，您写博客不就是乱啼嘛！”
      “去！那我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