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年风骚附庸后
| 发布日期:2009年05月10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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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我上高一,见过人家用生宣书画,墨上去会自然化开,活生生的好看。有个星期天,突来想法,何不买几张新闻纸来,对折着裁开成长条形,以湿毛巾将平铺的纸弄潮了,自己拿毛笔写,应该也会有差不多的效果吧。
于是,退了一餐的伙食,将钱做了一不做二不休的事。
除小学时描过红,再没正经习过毛笔字的,居然舔不知此地著墨“行书”了“一幅”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并贴在两户人家共用的一间小厅的门壁上。
那“条幅”可能是在我高中毕业后回福建了才拿下来的。我是足足自知之明过三年的。
我现在还奇怪,我姐夫姐姐怎么不说我一句,而同门户的简教授他们一家人如何能容忍得了它!要知道,这可是在武汉大学的教工宿舍区啊!
或许就因了那样的自得,那三年的期间和那以后直到我六十二岁,零柒年居室重新装修了,才停止了类似的风骚。
“风”是《诗经》的一类,“骚”是楚辞的一体,合称诗歌之代。若我知晓,那本身并无什么不当的。只是,四十六年一知半解不如不知的,于是成了附庸。
这当然是认识自己了才这么说的。既有在岁月的过程中认识,也有自己反省自己的内心过程。
话接着那“条幅”说下去。
因为见得人家的字画落款处必有印章,分姓名章、闲章;在第一个字边上的还得有作为首章的闲章。早先年青,没文化人交往,找了肥皂、橡皮擦,用削铅笔的小刀或者铁钉来刻。及至中年后,借光偶得二枚真正由书法大家治的姓名章和藏书章,再加用自己工资买来寿山石和篆刻刀胡闹,算是有了“文人”的印迹。
文人必有书房,书房必有雅号。
四十六年里有三十二年我是自称有书房的,书房先后有过三个自号。破砚斋、枯松山房、书林。
我所谓的“书房”,一向都只是卧室的一隅,并无实际的独立。
“书房”的标志有三。一是书,二是字幅,三是毛笔和笔筒。中年后知了耻,不再贴自己的糊涂,历年来有挂,就挂名书法家题写的书房名和为人警世句。书迄今也不过千册,夸大称其“书房”请了名家题名,现今思想来反而很是贻笑的。再说,真是懂得写毛笔字的,必不是将毛笔插在笔筒里,而是逐一悬在笔架上的呢。
然后就是有没有风骚的问题了。
喜读古诗或今人的旧体,这是一回事。能背诵的不过十来首。记得的断句会有一些,常常又是张冠李戴。二十四岁把十四五岁时的“作品”得意地交给教古汉语的大学老师,遭了一句“你不懂诗”,才有了在忘形中找到自己形骸的那以后刻苦格律。
好不容易“懂”诗了,作了几首“品”,导师刚给点个头,我的不羁却提出若干理论来。例如:“今人好诗词文赋,学以习之,当不完全在于形式。格律原来是无格律的。有了格律后完全不格律的曰“古风”。格律的重要一个基础是古代汉语文字的四声。汉字四声随时代的变化,今未必都同古了。那么,若还固执旧体,扼守格律,不削足适履,也难免邯郸学步,或把个今日的人头套在古装道具上拍照。依我看,能朗朗上口,富于思想,自乐为主,就可以了。”把个要批我的导师气得只剩一句“余今江郎才尽也”!
没有了导师的我,所以,始终成不了诗人。
退休后,有前辈鼓励参加“老年诗词学会”,我是真正醒悟自己还没学会,得有真风才骚,附庸了,旁人可以出于爱护容忍年少,却不可能因我骚的不是味而不躲之以急。
从1961的第一“条幅”到2007年秋的一“条”不条,四十六年风骚附庸后,印章不用成了真正的闲章;“书房”再也没了号称,实打实地成了打字间;诗词偶有,但不入册。
怎么会这样呢?
不懂不怕。
懂了,怕了。
2009-05-09 / 10 子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