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捕鱼(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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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生命的体验来纪念曾经的生命

   发布日期:2008年12月24日    来源:春秋农事    原创作者:拾穗居士   点击数:    
 
谨以此文为 2004-01-03
先父 逝世五周年祭
 
 
多么熟悉的声音  陪我多少年风和雨  从来不需要想起  永远也不会忘记
没天那有地  没有地那有家  没有家那有你  没有你那有我
假如你不曾养育我  给我温暖的生活  假如你不曾保护我  我的命运将会是什么
是你抚养我长大  陪我说第一句话  是你给我一个家  让我与你共同拥有它
虽然你不能开口说一句话  却更能明白人世间的黑白与真假
虽然你不会表达你的真情  却付出了热忱的生命
远处传来你多么熟悉的声音  让我想起你多么慈祥的心灵
什么时候你再回到我身边  让我再和你一起唱  酒干淌卖无......

(《搭错车》主题歌《酒干倘卖无》)
 
 
 
 
      我的父亲未老之前如厕的时间就已经很长,到晚年,日如厕十次以上,每次不少于二十分钟,早晚两次时间最长,一般都一个钟头。
      老人家在世时,我很不解,总觉得他做事本来就神经质的认真中带着严重的拖沓。
      我的父亲在世时有个单间,“7”字形的组合桌,附带一个床头柜,上面有二平方米面积,下方总共有八个抽屉和两个拐角橱。老人家在桌面上整齐地排满自己的物件,有座钟、相片框架、老寿星瓷雕、各种心脏病的药物、电动按摩槌、檫手方巾、纸巾、牙签、棉签、圆珠笔、信笺、算盘、一二本古籍。
      知道老人家习惯顺手随手的便利,除做清洁时,当着老爷子的面,有过挪一挪后的复位,其它的时间全然不动它们的。
      我的父亲寿终正寝后,还有三十几件崭新的内外衣裤和几双鞋——尽是年年过年或老人家生日时儿孙送的孝敬——连同几十年间只是逢了大年初一二三才穿的“新衣”,都整齐地叠起在大衣橱里。对于老人家平日里,外表的衣裤鞋袜一定完好整洁,邻里亲戚无不称赞,而其内衣内裤却常有补丁——老人家叮嘱孙媳手缝或送去小摊点去针车——只有我们家人才关心。无论我们怎么劝说,甚至哄着,也难得让老人家启用新的。
      老人家那句“免得可惜了”的话,我总觉得慈音如昨,笑容当前。
      至于抽屉橱柜里的,直到我整理老人家的遗物时,才知道收藏的所有,包括三十几年来成叠的退休金领取条、历次政治运动填写的个人情况存底、压平后分类捆扎的各种纸药盒、百十张的纸分币和二三百枚的硬分币、五十年代到七十年代每月给我外祖母汇款的邮局收条、各个时期的病历本、退休金收与支用登记册,以及几封亲戚书信。
      翁的宝贝、老太爷的珍藏,原来这样,对于孙和曾孙们,不免连声惊叹。
      前四年的那时候,眼见这些,可想而知的,不以为然的,只有我。
      四年来,我越来越像晚年的我的父亲,如厕的时间越来越长,常用的物件放得越来越近,新好的衣服越来越少穿,旧破的东西越来越存得多。如此等等,不一而是。
      也只有这越来越像,才开始有了对晚年的我的父亲心理的愈加理解。
      如厕的时间长,除手脚不灵光,还有就是整理地面和便器、盥洗用具的清洁,不想留下一点污迹,甚至水痕;挂好拉平毛巾,不希望自己有任何的邋遢——在惋惜脸面皱折和眼袋隆起之后,在大腹便便和皮肉松弛之时,在晨曦透明和夕阳西照之间,只有以此之慢,来表明自己的年轻时一丝不苟的依然。
      常用的物件放得越来越近,有时甚至不再顾及美观。我有时也惊讶自己怎么会这样在整理,很将就,直到最近,才渐渐悟道“现实”。
      原来“现实”就是可以随手顺手得手! 
      人啦——不,我啊——怎么样就这样没有了应该多走几步再去拿来的“将来”,怎么就没有了所有的先前的浪漫?无怪已经很久没有能写诗了。
      现实还影响了对穿着目的的转变。年青,一直到年轻时,穿着目的是为别人,为了“对得起观众”。现在不了,现在是为了内在的自己的舒服。旧的,即使有几点小洞的破处,大可不必在意,反而不是新的那样生硬,固然好看,都著得身的而不贴心。至于我父亲那样“免得可惜了”的说法,在于老人家的思想或许是节俭,而我则不光是节俭,更多一种是想保留住其物品原来的新,例如孩子从日本买给我的领带,我大年初一戴一天,钱夹一年拿出来看几看,没用它;电剃须刀也就一年空转着看几分钟,甚至很上好的数码相机,也小心翼翼地放在抽屉里。还有,孩子从广州带回家的两盒铁罐装西洋参片搁在书架上,皮带、皮鞋放在衣橱里,衬衫有大场面了才穿;几年前从远地寄来鄂尔多斯细羊毛衫,也放着。甚至孙辈的一件小小的塑料熊挂件,一对绒布小卡通鼠,也置于书本前位以日常见。
      喜新而不厌旧,在心里体会孩子们的心,无须更多,此已足以饱了我这为父、为祖之人的心福和眼福呢。
      因为这样的日积月累,不仅已成习惯,还在习惯下越来越存得多其他旧破的东西,装帧考究的空盒,永不再遇的故人一纸半物,儿孙小时的画图和所谓的算得上玩具的东西……我没有像我的父亲在世时那样的分门别类扎起——我有许多事在做——所以,只能在几乎每到杂物堆积不下时,才横心弃之部分,再覆盖到又无以复加了,又弃。
      我总有一种“很舍不得”的情结。
      舍不得什么,我是知道的,也是清楚了的。说出来,心情难免复杂,那就是——舍不得逝去的一切和继续不断的逝去。
      我是豁达的人,也明理,在2008年旧去之前,在2009年1月3日先父逝世五周年之前,却以自己越来越像我的父亲,而又有根本的思想区别的生命之体验来纪念曾经的生命,却难免哀伤。

                           2008-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