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坐了四个小时的车了。
      也才坐四个小时的车。
      腰背时酸时痛时麻的程度到想立即下车了。
      还得坐八个个小时。
      听说白天坐车比夜间累。我怎么也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嘛，可以看到一路的风景，怎么也比黑黢黢来得强啊。
      然而，现在真是考证了那说法。
      同样的去向，同样的公路，同样的大巴，同样的“奔驰”，同样的车况，同样的高速，同样的卧铺，同样的位置，却是完全不同样的感受。
      以往，我都坐的是夜间的车，今天晚上七点出发，明天早晨七点到达，十二个小时里，一觉睡着，中间最多醒来四五次，翻个身又睡着了。
      此行不行。昼的明亮不断地驱赶走睡的暗示，即使强合起眼，那光明照得让眼球分明知觉着眼皮的绯红和闪过的灰黑。绯红的是自身的血色，灰黑的是外界的物影。
      那就睁眼看看车窗外的景色又有何不可呢！
      在黑夜里，有两种景色特别让人醒目。
      一种是城市之光。那是一排排整齐的桔色的路灯，由远至近地前来迎接，同时告诉我们，这是梦中的安静的城市，之后又向我们告退，消隐到继续的野黑里。临近的将要和掠过的后来，鲜明着连握别也来不及的过程。
      另一种是村舍星火。零零星星的，总是和着犬吠的欢愉，倘若相逢月朗星稀，这些树影间隔出的零星跟着天空的稀星闪闪烁烁着，便成了犬吠的音符。随着音符的退隐，我又醒初梦如。
      除了这两种景色，夜路的际遇便是他乡的黑色和我睡乡的黑色。
      现在不这样。
      现在是白的白昼。
      车窗外的风景、市景、村景、土山、护坡、瓦屋、楼房、田野、河流、人流、车辆……无尽地交错替综。近处扑面飞掠，中场迎面忽悠，远处则如盘转而去……所见的都差不多，差不多了就没什么意思，随着视觉疲倦而来的不是意识的疲倦，而是意识的厌倦。
      睡不着。辗转反侧，坐卧不宁到第八个钟头，实在忍无可坐卧了，于是放弃剩余途程票值，在车停歇加油处下了车。
      以为在“全国文明城市总分第一，在复查的10个全国文明城市（区）中，得分98.95”的城市里，会有新的见闻，于是留宿一夜。随处可见的丢弃，让我怀疑是不是自己来的是时机过后，或者不应该走在屿后北里的人行道的某一路段。
      终究是休息了一个晚上。
      再行，又是天空空，气蒙蒙的白昼。高速公路三百公里，车程必须三个小时四十分钟。
      我选择坐商务大巴。所谓的“商务”，仅仅是座位稍宽5公分，绒布的座椅改成仿皮的，靠背高些，可以调整靠背斜度，还有就是发了一小包没有厂家的膨化小饼干。并无国际通常“商务”的概念。
      仍然不如夜行车有睡意。但因为乘客的少有，车内的空气没昨天的浑浊。
      在还算清的但仍然是封闭的移动的铁罐里，我开始清理一个问题如黑白两带的结点——为什么昼行夜路天地两色心情大不如？
      几乎随着这个结点的松解，我感悟到：出发点明确，目的终点确定了，行就行，其中过程不清楚也许是好事。由此，也可以这样说，凡事以为都要清清楚楚的，那重复可能造成不舒服的烦躁，倒不如不明白，懵懂，黑暗。
      这觉悟实在是很违背了我一贯的明白。

 

                           2008-10-25  广州往福州，经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