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下楼出了我们这边的大院,恰好看到小马路对门的楼外停着一辆的士。
我问驾驶座上的司机:“开吗?”
他说:“上吧!”
桑塔那开得很平稳,和这四十上下的男人性格应该很相得益彰的。
在车里,我习惯地注意一下营运证。那上面的照片正是这位司机,不像有的的士,夹给人看的是不当班的另一位司机的。所以,我很快知道这位司机的姓名——名字很平常,平常得即看即忘了,而他的姓则引起了我的兴趣:“‘厉’这个姓在福州很少见啊!”
“是啊,好象只有几家人。”他很有些自豪。
“祖籍也是福州的吗?”
“不是。”
“那是哪里的?”
“江西的。”
“哦。”我就这么一路的没话找话地聊姓氏。
车到象园,停在路边,我从挎包的后口袋里掏出钱夹,付了刚好的钱,取了车票,转身就把钱夹放回,随手把车门“碰”……的士哧地像子弹似地射向前方!
这车怎么这样冲呀!
呀!完了——我的钱夹滑掉在车里了!
我立即想到一个办法——必须拦下另一辆的士去追!
但是,我马上放弃了这个办法——我没有了钱夹,用什么付车费!
五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已经看不到厉姓的车牌号……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应了这事这时的我。
我进到冈田先生的公寓,立即通知办公室,让办事员凭车票找到相关的出租车公司。
五分钟内,办事员回话,出租车管理处说,记录了,如果找得到是哪家公司的车,有的话,会通知失主去领取。办事员电话记录单上的时间是上午8时11分。
中午,我回到办公室,办事员说,上午又联系了三次,出租车公司说,先得查到车票本领购的车,才好找到车主。虽然已经知道司机姓厉,但现在没有时间找。等找到了,会通知我们,叫我们不要再打他们电话,影响他们的其它工作。
下午3时,仍然没有消息。我自己拿起电话,打到出租车管理处,压低我的声音,一副十二万分的政府官员腔:“我是市长办公室的,我现在在日资企业,他们的一位总经理向我们报告,说今天上午8时乘了一辆的士,司机姓厉,下车时不小心自己掉了一个西装钱夹。里面有护照、人民币、日币和飞机票,还有他的名片。名片里面有他的姓名,公司所在地址、电话号码。你们查一下,我10分钟以后再联系你们。”
我办公室的另外三位同事,有的窃笑,有的惊诧——我居然发出的声音完全不是我平常的!我居然敢冒充市长办公室的!
我说:“其欺老百姓者,我不得不以其所怕的权势诈之——包管有效——不信的话,你们等一会儿……”
十分钟以后,我再拨电话过去。一切如愿。对方特别恭敬地说:“司机已经找到,是有捡到那个钱夹,东西一点不会少。请失主放心,去找他所在的车队拿。……我们的服务还有什么不足的,欢迎领导随时批评……”
我请了公司外事去。四十分钟后,完璧归赵,只是捎来厉师傅的话:“能不能写一封感谢信,外商的东西丢了,我这样拾金不昧。事迹可以用来评‘文明车辆’。”
我笑说:“当然。”
当天晚上,我找来一盒才带回的日本糕点。那是里有硬纸盒,外有软纸精美包装的。我用钢笔在纸面上写了感谢信:
“感谢厉先生,当我今天早晨坐您的车……您的车哧地像子弹似地射向前方……我的钱夹里有我的名片……我将情况向市长办公室报告……特此感谢……”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应了这事这时的我。
后来,我再也没见到厉先生。但我时常见到那辆的士,早晨一般都停在我们这大院对面的大院门口。
后来,听我孙子阿广说,那位捡到钱夹的,就是他最要好的同学成堃的爸爸的合伙人,都住在对面同一层楼的。
天下就这么大,居然又这么小。故事就这么曲折,故事又这么直接。
这故事发生在2000年的夏天。
关于这个钱夹,还有一个故事。
我的这个钱夹又丢了。等我惊觉自己又丢了它的时候,离开我可能丢的时间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
我把这事慌张地告诉给陪同我的日本同事须贺正太郎先生时,他说,“请不用担心,一定会找得回来的,因为先生是在日本。”
我们原路折回,将我们曾经停留过的位置逐一过目,不到十五分钟,我看见我的钱夹在一摞宣传册的最上面,而其左右旁边摞着宣传册显然比那一摞矮了许多。
只向讲解员说了句:“不好意思,这是我忘记的……”什么也不必核对,物已归我了,还得了那女性友善的莞尔。
这故事发生在同年的秋天,“2000年东京国际印刷设备展”。展览厅分东西两大座,各有五层巨大的厅堂,数百家的上千个展位。我们参观的那天是开幕日,根据电子计数器的适时显示,我找到钱夹时,在场的有10339人。到处是日本人,到处是世界各国的人。
世界就这么庞大,故事就这么简单。
2008-03-20 以此篇纪念钱夹随我十五年,并祭赠其予我者冈田顺雄先生,又祝愿须贺正太郎先生康健,还祈祝厉先生生意兴隆和事事如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