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山路,自古也就是羊肠小道。有人走,但走的人极是的少。白光光的天里,如果迎面来了个粗气的壮汉,心里也难免发憷。何况,走夜,那山风摧秀木,流火穿阴林,偶尔还有惊鸦悲叹,不明物之哀声,是何等的凄惶。
但我却是无数次地走过。少年不知世有鬼,凭一身清纯,亦曾领略过春映山红。及至青年,尤有烈火胸臆,更加怀抱了夏摇竹影。哪怕到了中年,即使知道魑魅魍魉,也还心存前景而行之当行。
我这人,个性生僻,回得乡下来,就专找没人做的事做,拣捡落叶野果,专挑没人走的道走,寻觅过去曾经。
今年春节期间,再行,是近些年不绝于走这道的最近一次。那清光下,远山清清的青,中岭清清的碧,近林清清的绿,煞是好个春色的野。
但是,今天,这里,已经索然!小道已被山上的滚石侵占乱叠,山柴搭架的沟桥虽还留在,而道已不道,道已不到。前方,茅草张狂,杂树迷离,空悬着百丈泉瀑,可望而不可及,岂不徒然!
徒然间,我找了一老旧的株头,坐而观察,观察而坐,竟将一竹杖置于沟桥中间,作出等分地理的无聊!
顺竹杖,抬眼所见,杖之左,山石嶙峋,杖之右,峋嶙石山,突兀得等高、等质、等量,仿佛它们原先本是一体的,后来才被劈成两半,再推将分列的!
我不懂地理,我不知地壳变动的事由,但我忽地察觉到,这绝非愚公移过的王屋山,而是天公作为!
天公何以作为?是为人行正道,那又为何于今堵塞?是为分解相同的正反,那又寓意着什么?
或许,我是错想了。
世上有多少这般的自然,我却以为天公的多情,其实是我的多情应笑!
早年,我就问过本地樵夫药农,事当知情者,应知此山名。可惜,一二摇头,三四茫然。如今,砍樵者无,采药人少,旅者多往男女忘情水处行,这山,好奇者即使知天然之其然,我想,也与我同样,未必知其所以然,此山,原名是“山”。
抬望眼,高天薄云。
顾四周,无有动静。
天地间,惟我独尊。
孤乎?不孤,与二山一体同在。
不孤乎?孤,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自青山归,人已辞过中年,依旧临了旧境,灰城,红尘。
2007-11-02 此篇应人客石上月色命题《四时青山》而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