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7月,终结了高中学业的我,在9月初从武昌回到南平。9月28日随我的母亲去了一趟福州,到小岭巷的供应处找慧波。
正在小院里站着谈话的其中一个人,听传达室的同志说,有南平仓库奇樑的家属找,就很快交代了什么,然后转身迎着我们走来。
他邀我们到就近的会议室坐下。
我的母亲是家庭妇女,完全不会说普通话。寒暄中,我知道这个人就是慧波。慧波倾听完我母亲的来意后,用过得去的福州方言对我母亲先作了安慰。接着,他用普通话招呼我,问了二三句什么。再又转向我的母亲,还是用他的福州话说,你们可以先回去,我会尽可能帮助。又用普通话对我说“横竖问题总有个解决的办法”。
我的母亲说了真心谢谢的话。慧波说,不用客气,员工家属的问题也是我们的事情。慧波一直送我们到大门口。
这次见面前后不到十五分钟,慧波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中等身高,瘦而微驼,戴眼镜,中山装,三十多岁,处长。
“处长”是什么官阶,别说我母亲不知道,就连我父亲也不知道。我刚从学校出来,更是不知道。但我们都知道,慧波是管事的官。
到12月,没有慧波的消息。我几次催促我的父亲电话去问问。我的父亲总是两句话“慧波说可以就是可以,不要去催”,“慧波帮了那么多人的,我的事他会帮的”。我的母亲帮我父亲的腔,也总是两句话 “慧波人真好的”, “慧波说话很算数的”。我也不好再说什么。
12月13日,父亲中午回家吃饭时对我说:“慧波今天电话里跟我说,反正你小孩现在没什么事做,可以叫他先到仓库去帮帮忙,做点事,也是个学习。”我的母亲很是得意:“跟你说了的嘛,慧波这个人,说话就是很算数的。我过去到福州看病,慧波的内人在省立医院,都是肯帮的啦!”我想,能有个魂魄安定的所在,即使没有报酬,也无所谓,第二天就去了普安堂。
在普安堂仓库,我白天跟我的父亲学收料、发料、验收线路用的木担、跑火车站跑码头联系运输、盘点、做材料帐,晚上就在普安堂里守夜,看看书,写写信,写写日记,睡觉。时间过得有序,精神也还充实。
翌年3月24日,长乐县的供应员来南平调拨木担,带来一条消息,说是公司业务科的同志,慧波和书记都很满意我的工作。还说,我的工作问题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3月29日,储运科科长检查邵武仓库后,来南平仓库察看。他检查了我做的材料帐,说做得很好,并希望我学习政治,钻研业务,以后有可能就去公司学习。
5月24日公司通知我的父亲去一趟福州。
6月7日我的父亲回到南平,说慧波叫我去福州学习,还特别交代我:“你见到慧波要称呼人家‘陈处长’啊!”
6月10日我去到公司,传达室的同志带我到领导办公室。办公室里三张办公桌,只有陈处长一个人在。陈处长一见我,就站了起来:“欢迎啊!我们终于可以见面了!”然后,将我带到外一间,将我介绍给了综合管理科的同志:“你的学习,我已经交代好了,请综管科的同志来具体安排。现在福州的各个仓库,正在进行‘五五化’科学管理,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然后,又将我带下楼,到储运科,科里只有一位同志,是仓管组组长,陈处长将我介绍给了他,让他先帮我安顿好生活,然后对我说过“你才来,有什么不懂的,多看,多想,多问。大家都会帮你”,这才自己转身又去了他的办公室。
7月9日中午,人事干部叫我到领导办公室,陈处长、书记、副处长都在。陈处长说:“你工作的手续,六月初已经正式得到上级的同意,今天正式的文件下来了。这样,你的实习期正式开始,一年后转正。”书记、副处长和人事干部也分别表示了欢迎,提出了希望。
7月10日,我领到第一次工资24元。
9月5日,结束这次学习。
如果说,在福州的三个月学习,除工作以外有什么最特别的感受,那就是——除当面称之,在背后言谈其人时,没什么人谓之“陈处长”,也没有人直道“陈慧波”,而是说“慧波”。在背后言谈其人时,没什么人说慧波的一点不是,有口皆碑慧波为人之好,能力之好,处事之好。
回到南平。从我的父亲那里,我才知道陈处长所说的“终于可以见面了”有着深层的意思。所谓的“手续”,包括两个部分——我父亲的提前退休,我的参加工作;所谓的“上级”,包括两个大单位——省劳动局、省行业管理局。因为人员的编制是固定的,一个不能多,所以在没有空缺的情况下,陈处长不是叫人事干部去跑,而是自己多次去和“上级”谈,提出了“顶补”的办法,即退一补一,父退子补,以新替旧。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有一个政策让大量的老职工提前退休,让自己的知青子女 “补员”上岗,怎么来的,我不知道,但我的1965年“顶补”,不知是不是中国的第一人,却实在是福建省的第一人。陈慧波处长是这个办法的创造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