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中师范学院第一附属中学,1961年就已经是名气很大的学校。尤其是高考平均录取率在4%的那年代,它的录取率高达 98 %。 我的学习成绩很一般,为什么会被华师一高中录取,而且是1961届武汉大学附属中学考到这名校屈指可数的几个初中毕业生之一呢,我想,其中重要的原因有二,第一,我在即将毕业时,报名参军飞行员, 170 多个男生好几关严格体检后,只剩2个,我是其中之一;二是中考填三个志愿,我全写了“师范学校”。我并不害怕当时流言“进华师一,准备好:眼镜(近视眼)、痰盂(肺结核)、棺材(瘦骨如材)”,而是我担心自己学习成绩差,丢脸。 1962 年 7 月,高一下学期结束,我除了语文70,俄语80,其它各科成绩都刚好及格,包括体育。我戴上300度的近视眼镜。 1963 年 7 月,高二下学期结束,我补考三科:代数、物理、化学。我“丢卒保车”,放弃化学,全力以赴补习代数、物理。结果如愿。 1964 年 1 月,高考体检,我得了“青春期”“疲劳性”的“肺结核”。服用雷米封,钙片,打太极拳。 7 月,复检,“同意参加高考”。 1964 年 7 月,高三下学期结束,我的化学是百分制的 2 分,语文 87 ,俄语 96 ,其它各科成绩都刚好及格。我很担心学校只发给我《肄业证》。谢天谢地,我得到的是《毕业证》,上面盖有校长“郎郡诗”的毛笔签名的蓝色印章,学校的钢印压在我照片的一角。 高一,高二,我不是没有刻苦学习过。我曾经在冬夜寝室熄灯以后,在校卫生室走廊的昏黄灯光下复习;也曾经在黎明的操场边读书。可是,我没有能够象其他任何同学那样孜孜不倦。我也不是学习方法不对。问题是——我既然已经做过,努力过,事实已经告诉我“不行”之后,我为什么还要去做?!我很现实。 于是,我在化学课,整个脑袋考虑的是:“会有几个人买食盐的时候,说‘我要半斤氯化钠!.’呢……谁会在打开水龙头的时候,说‘呀!今天停两个氢一个氧啦 .’……哪里有被硫酸烧伤时,马上用硝酸中和的聪明人啊?……” 在几何课上,我是不怎么相信“无穷数”是绝对的无穷。爱因斯坦说除了他的《相对论》是绝对的以外,其他都是相对的。所以,一直在笔算 π = 3.1415926535897932384626 ……;我也会想,如果老师带我们去西藏,去测量珠穆朗玛峰的高度,我们是不是不可以揩鼻涕呀,如果揩了鼻子掉了,血应该不到一秒就凝固了吧…… 我会在物理老师讲杠杆原理的时候想:老师也不是最厉害的,否则他就应该知道阿基米德说给他“那个支点”是糊弄我们的…… 如此等等! 我面对谁不交作业姓名就会被科代表写在黑板右下角的现实,我会抄同学的。完全抄的是化学,部分抄的是几何、物理,小部分抄的是代数和三角函数。高二下,郑道芳和我同座位,我抄他的。高三上,我旁边是马恩定,我抄他。成绩太好的,我不抄,为什么要让老师消耗精力来分辨我的实际能力呢!女生的我不抄,她们只和学习成绩好的男生讲话。郑道芳、马恩定的成绩是优偏下,他们的作业是差不多完全对的多,错的少而又少。当然,有一个作业我做得比全班的同学都认真,都好。那就是化学实验报告的画图:烧杯、酒精灯、试管。我画得大小比例准确,有立体感,甚至我会用红蓝铅笔在适当的地方上色——这是我很愿意做的。 我也抄过周敦礼的代数。因为高三下文、理分班,我和周敦礼都是靠窗的,他的座位在我前面。他马上高考了,还在看一本《白屋说诗》,好象是欣赏古诗的。 我的后面是詹慧珠,一个侨生。她无论看见谁,永远都是笑的。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笑的,也许是在我们连玉米窝窝头、高粱窝窝头都吃不饱的时候,他们那十来个侨生常常收到一铁箱一铁箱来自泰国的的饼干锅和奶油吧! 说到奶油,说到吃的,我记得,教过我们班《语文》的有过两位老师。一位老师姓什么,我忘记了。但是他讲《北京火车站》时,说:“我读这篇文章,就象吃到奶油。但是,我看你们的作文,我象是吃草。”一位是王老师,星期天下午五点多,我要把墙报《春潮》的刊头画给他看时,他蹲在他的宿舍房间的门口,用一根长把的铝调羹在一口小小锅里拨弄,小小的木头片在小炉里吐火舌,象要吃小小锅里的曹植《七步诗》里的二三十粒黄豆。王老师抬头,侧脸,眼睛透过他的散光眼镜,问:“想吃吗?”我敢讲:“我好想吃”吗?老师,真拿您豆子逗我啊! 讲到这两位老师,我不能不讲他们各人的教学逸事各一则。 那位我忘记他姓名的老师,象“五四”青年那样,脖子上交叉一条长长的围巾。讲《李将军列传》。通译完 “顷之,家居数岁。广家与故颍阴侯孙屏野居蓝田南山中射猎。尝夜从一骑出,从人田间饮。还至霸陵亭,霸陵尉醉,呵止广。广骑曰:‘故李将军。’……”一段,他再朗读.读至: “广骑曰:‘故李将军。’”,老师泪珠从眼角直往下淌。课堂上的我们瞠目结舌! 那位炒二三十粒黄豆的老师,是接前面这位老师的。第一堂上课,一上讲台,开场白是:“我姓‘王’,”他一边用白粉笔在黑板上一笔一笔的写了三笔,一边说:“上一横为人,下一横为地,一横为人,”然后,他写下第四笔:“知天晓地达人,为‘王’也。”也是让我们瞠目结舌! 前者是我们不知其所以然,后者是我们知其所以然了。前者悲,后者壮! |